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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聽雨叢談卷五

  78滿洲大臣亦可借補漢缺

  79朝珠

  80拔貢年分

  81殿試策不用草茅字

  82帥印關防

  83滿漢官員准用家人數目

  84比丁

  85五經博士

  86新疆用乾隆錢

  87本省人作本省官

  88礮考

  89番役

  90京城建置里數

  91都統副都統

  92務上

  93滿洲祭祀割牲

  94阿家

  95北方嬰兒命名

  96乘輿先後

  97圖記

  98族長

  99世祿

  ○78滿洲大臣亦可借補漢缺

  《八旗通志》初集載,武英殿大學士富寧安,鑲藍旗滿洲人, 【 富察氏。】 大學士阿爾泰之子也。康熙二十五年,襲伊叔祖尼喀納之騎都尉世職,任三等護衞兼前鋒護衛。三十八年,襲伊父所管之佐領,尋升驍騎參領。四十一年,升鑲紅旗滿洲副都統。四十四年,升倉場侍郎;十月,補正黃旗漢軍都統。四十六年十一月,升都察院漢缺左都御史;十二月,調滿缺左都御史,任議政大臣。累官尚書,授靖逆將軍、文淵閣大學士,改授武英殿大學士,謚文恭,賜侯爵。是滿洲大臣亦可借補漢缺也。

  謹按《富文恭列傳》,雍正四年,奉旨將御用煖帽、補褂、素珠賜伊穿帶,並賜緞疋、銀兩、被鞍、黃扯手馬、雙眼花翎,章服之榮,莫此為盛。

  ○79朝珠

  素珠之制,以雜寶及諸香穿綴。惟東珠、珍珠者,上用而外,餘皆禁之。諸王用珊瑚朝珠,珍珠記念。一品大臣許用珊瑚朝珠,五色記念。文職五品、武職四品以上,許用雜寶諸香朝珠,珊瑚寶石記念。雍正六年,特准內務府六品主事等官挂朝珠。乾隆二年,特准翰林院修撰、編修、檢討一體懸帶素珠。五年,奏准京官禮部司務、 【 今增為主事司務。】 太常寺博士、典簿、讀祝官、贊禮郎、鴻臚寺鳴贊、光祿寺署正、署丞、國子監監丞、博士、助教、學正、學錄、典簿等官,恭遇壇廟執事、殿陛侍儀,俱准懸挂素珠,平時仍不准用。今平時戴用者,非也。

  按武職中五六品侍衞、親軍營護軍營五品委參領、京營守備、八旗滿洲雲騎尉,文職中六品贊善、七品內閣漢中書、各園庭七八九品苑丞、苑副、太醫院等官,鴻臚序班,各府典儀,皆准挂帶朝珠,不知從何所始。嘉慶年間,中書非兼軍機、批本兩處,尚不見有挂用朝珠者也。又稽查上諭處各官,亦帶朝珠,不知始自何年。

  又按宮內太監,有頂戴即有朝珠,然非御前太監,必須當差已逾三十年,方准得頂戴。而御前太監,又必須自幼淨身,方准充當,可謂慎矣。

  ○80拔貢年分

  從前拔貢之制,無一定年限。乾隆七年,諭曰:「從前選拔,或數十年一舉,或二十年一舉。今則六年一舉,為期太促。應酌量變通,定為十二年一次,皆以酉年舉行,著為令。」

  按拔貢之科,每十二年,學臣於府、州、縣學廩生內各舉一名,貢入京師,欽簡大臣會考後,拔其優等,再赴朝考,入選者以七品小京官分部觀政,或以知縣分發直省敍補,其餘貢生,均以州佐教職選用。今稱拔貢為明經。按唐制有六科:一曰秀才,二曰明經,三曰進士,四曰明法,五曰明書,六曰明算。進士試詩賦,明經試經術,與今不同也。

  ○81殿試策不用草茅字

  故事,於試策前後,均有一定體制,末云:「臣草茅新進,罔識忌諱,干冒宸聰」云云。嘉慶八年,特旨將「草茅新進」四字改為「末學新進」。因准宗室應試,不宜用草茅字樣,一體改之。

  ○82帥印關防

  國初廓清疆宇,命將出師,其時有安遠靖寇大將軍、寧南蕩寇大將軍、平蠻蕩寇將軍、靖海將軍、討逆將軍各號。今考皇史宬尊藏印信共十五顆,無四字名號之帥印矣。其一為總理一切軍務儲糈經略大臣關防,其次奉命、撫遠、寧遠、安東、征南、平西、平北大將軍印共七顆,又其次曰鎮海、揚威、靖逆、靖東、征南、定西、定北將軍印共七顆。凡遇命將出師,開列印目,奏請頒發,凱撤之日,納於皇史宬。雍正六年,特鑄欽差大臣關防六顆,三品以上大員奉使用之,式樣與督撫關防同;欽差官員關防四顆,四品以下使臣用之,式樣如道員關防。

  謹按欽差大臣關防於滿漢篆文之中,鑄清字一行。

  ○83滿漢官員准用家人數目

  傳曰,官盛任使,所以勸仕也。古人一命之榮,即思力庇無告,不以君祿自私其家,亦何嘗不有助於事理也。杜祁公罷歸後,僕從如故,或勸之少殺,公嘆曰:「既竊厚祿,又竊高士之名,吾不忍為也。」本朝康熙年,粵督周有德,鑲紅旗漢軍人,憂居於家。值吴三桂之叛,起為四川總督,聞命陛辭,選帶家丁四百名,星夜前進。時四川文武已降賊,周有德至廣元縣,大敗之,遂克其城,聲威大振,論者賢之,載於《八旗名臣傳》中。初未嘗以僕從多寡定其人也,後因督撫置買奴僕太多,有至千人者,迺於康熙二十五年,議准外任官員,除攜帶兄弟妻子外,漢督撫准帶家人五十人,藩臬准帶四十人,道府准[帶]三十人,同通州縣准帶二十人,州同以下雜職准帶十人,婦女亦不得過此,廚役等不在此數。旗員外官,蓄養家人,准照此例倍之。按此則僕從多寡,不以所司繁簡而論,均以職分尊卑而定,以示等威也。

  今人每以減僕從為美名,要必觀其厚祿所餘,作何散用。要知天下之阡陌有限,國中之生齒無窮。身享膴仕,家廣田園,進可以顯,退可以耕。豈可一視游食皆為無賴,既不能使其安有恆業,又絕其謀生游食之途,豈不痛哉!故為大臣者,應以一夫不獲為己任。又按古之為將者,必有家卒。《春秋傳》,冉求以武城人三百為己徒卒。《三國志·呂虔傳》,領泰山太守,將家兵到郡,郭祖、公孫犢等皆降。《晉書·王渾傳》,為司徒,楚王瑋將害汝南王亮,渾辭疾歸第,以家兵千餘人閉門拒瑋,瑋不敢逼。是古人家兵之多,於此可見。

  ○84比丁

  故事,凡八旗外任文武官員、各省駐防旗人、北部蒙古藩屬、附京皇糧莊頭,每届三年,均有比丁之例。外任官員,由本旗都統行令該督撫,查考隨任親屬男女人口、年歲及家丁若干名口,開報達部;外藩王公,各因其地,由盟長或將軍都統查其人丁、軍實,開報於理藩院存記;莊戶由內務府遣司員周歷查核,統皆謂之比丁。《周禮·小司徒》:「三年則大比。」註云:「大比謂使天下更簡閱民數及其財物也。」鄭司農云:「五家為比,故以比為名。」是比丁之制,乃三代之成法也。

  按今以鄉試為大比,似於周禮之義相左。

  ○85五經博士

  經博士者,師儒之職,異於太常也。漢成帝陽朔二年,詔曰:「古之立太學,將以傳先(生)[王]之業,流化於天下也。儒林之官,四海淵源,宜皆明習於古今,溫故知新,通達國體,故謂之博士。否則學者無述焉,為下所輕,非所以尊道德也。」「丞相、御史其與中二千石、二千石雜舉可充博士,任使卓然可觀。」蓋古人師儒教授,必專一經,故每經專設博士若干人,為講導之資。唐宋以前,取士皆用九經。自勝國以來,祇用五經,故曰五經博士。五經者: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、《禮記》也。九經者,益以《周禮》、《儀禮》、《公羊》、《穀梁》二傳也。今師儒不設專經,其五經博士改為位置聖賢後裔襲替之官,非用以講導經術者也。

  按今國子監別有博士二員,固與翰林院之五經博士不同,亦無講導之責,與監丞、典簿為一階,有如部寺之司務耳。昔吾友戲曰:「古則有瘦羊博士,今則有餼羊博士。」則其為學校備員,又可想矣。

  博士者,明習其事之稱,故有茶博士、酒博士之名。彼傭保者尚不負其習業之義,奈何吾儒徒有其名而昧其業耶。

  ○86新疆用乾隆錢

  乾隆年間,開拓新疆回部二萬里,盡入版圖,並開爐鼓鑄制錢,以通財貨。詔命此後新疆鼓鑄錢文,永遠用乾隆年號,與內地鼓鑄必用當今紀年之例不同也。嘉慶四年,奉仁宗睿皇帝諭旨,新疆鼓鑄制錢,每爐鑄乾隆錢三成,嘉慶錢七成,世世永着為例。是以道光、咸豐改元後,新疆制錢,遵鑄嗣聖紀年七成,仍鑄乾隆寶號三成也。考制錢必鑄時王年號,自宋而始。唐以前錢法式樣輕重,因時而易。唐《食貨志》曰:「武德四年,鑄開元通寶錢,徑八分,重二銖四,累積十錢重一兩。」又曰:「開元錢之文,乃給事中歐陽詢制詞及書,時稱其工,字體含八分及隸。其詞先上後下、次左後右讀之,若自上及左迴環讀之,其義亦通,流俗謂之開元通寶錢。」馬永卿曰:「開元通寶錢,有唐二百八十九年獨鑄此錢,故開元錢如此之多。而明皇紀元年號,偶與相合耳,非自開元而始也。」《舊唐書》高宗乾封元年四月庚寅,改鑄乾封泉寶錢。二年正月,罷乾封錢,復用開元通寶錢。按此則我朝於新疆各城,常用乾隆通寶錢,實合於古也。

  ○87本省人作本省官

  定例,漢人文職除學官外皆迴避本省。八旗滿洲、蒙古人,迴避直隸省五百里以內之州縣缺,其餘官職,皆不迴避。漢軍人迴避直隸通省四品以下官,若順天府尹、總督、藩臬運三司,皆不迴避。從前桂林陳文恭 【 宏謀】 曾任兩廣總督;溧陽史文靖 【 貽直】 曾署兩江總督;祁陽陳文肅 【 大受】 曾任兩湖總督;儀徵阮文達 【 元】 曾任漕運總督,揚州隸其治內,均異數也。又滿洲德文莊 【 保】 任順天學政;大興朱文正 【 珪】 祖籍蕭山,任浙江學政;大興翁學士 【 方綱】 、通州白尚書 【 鎔】 ,皆主順天鄉試。

  謹按先文肅公在乾隆年間,曾官天津府同知、永平知府、永定河道各缺。嘉慶年,霸昌道世昌,亦內府旗鼓人。是旗鼓人並不迴避直隸之證。

  ○88礮考 【 番禺張維屏作】

  礮 潘安仁《閒居賦》:礮石雷駭。屏按:礮字始見於此。

  砲 《正韻》:礮俗作砲。屏按:砲字始見於此。

  拋 《文選·閒居賦》註:礮,今之拋石也。

  旝 《說文》:旝,建大木,置石其上,發機以磓敵也。《太平御覽》引《春秋舊說》:旝,發石車也。愚按:旝字從方人,應是車旌之屬,非今之火礮、古之飛石也。

  炮 徐鯤《礮考》:礮又作炮,借用炮燔之炮字。屏按:礮從火字始此。

  神農 以石為兵,出於《越絕書》。

  軒轅 作礮,見《物原》。

  商 殷商之旅,其旝如林。《說文》引《詩》:「其旝如林。」

  周 《周禮·職金》注:以金石為槍雷椎■〈扌享〉之屬。《范蠡兵法》:飛石重十二斤,為機發,行二百步。

  漢 《鼂錯傳》:具藺石。《後漢書·袁紹傳》:曹操發石車擊紹。

  魏 蜀攻魏,郝昭以繩連石磨擊其衝車。

  晉 麻狄攻枹罕,為拋車。

  宋 《宋書·殷炎傳》:虞挹之造碻車,擊之以石。

  唐 李密以機石攻城,號將軍礮。屏按:以上之礮皆石礮。

  宋 宋太祖置弓弩院,所造有炮。《宋史》:咸平四年,劉永錫造手礮以獻。楊萬里《海蝤舡賦序》云,宋紹興三十一年,金兵欲濟江,虞允文伏舟七寶山,舟中發一霹靂礮,墜水中,硫黃得水,火自跳出,紙裂而石灰散為烟霧,眯其人馬之目,金兵大敗。屏按:此乃紙礮,以灰眯目,非用礮子攻擊也。

  金 金人守汴,有鐵礮曰「震天雷」,見於《稗編》。屏按:用鐵礮始見於此。

  元 世祖得回回所獻新礮法,攻襄陽,世謂之襄陽礮。屏按:火礮守城、攻城,始見於此。其礮之制度未詳。

  明 永樂間,平交趾,得神機鎗礮法。嘉靖二年,佛郎機寇廣州,指揮柯榮禦之。賊戰敗遁,官軍獲其二舟,得其礮,即名為「佛郎機」,副使汪鋐進之朝。《明史·兵志》云,佛郎機式,以銅為之,長五六尺,大者重千餘觔,小者數百觔。屏按:礮用銅始見於此。

  大清天聰五年造紅衣大礮,名曰「天佑助威大將軍」。

  崇德八年造神威大將軍礮。

  康熙十五年造神威無敵大將軍礮。

  康熙二十八年造武成永固大將軍礮。

  國朝造礮之式,諸礮之名,詳見《欽定皇清禮器圖式》。蓋禮有五目,軍禮居三,故禮器圖中,兼載軍器。此三代之宏規,萬世之令典也。 【 張維屏《松心目錄》語。】

  謹按火礮之制,據此說,則元以前皆機車發石為炮,有元而下始得其法。又自佛郎機入中國,其製益精。愚以為魏馬鈞製爆仗,隋煬帝益以火藥雜戲,是火藥先行於中國七八百年之久,而後乃有火礮,已恐未信。且《宋史》中有火炮、火熗、火箭之製,火熗以鉅竹為筒,內安子窠,燒放焰絕,然後子發出,如炮聲遠聞云云,直與今之火鎗無異。今之熗筒,範鐵為之,不用竹製耳。火炮未詳其制,應亦大率相類。張氏之說,恐未確也。

  又按軍中自有火礮之法,兩軍相敵,足以制勝於數百步之外。如「武成永固大將軍」,力能飛擊五里之外,人馬當之,無不糜爛成燼。是弧矢戈矛之器,孟賁、項籍之勇,皆無用矣。然佛郎機自操利器,不能制勝,卒致奔潰,貽於中國,足見雖有利器,仍須其人也。余從戎既久,稍解戰陣之法。第一須練膽,膽大氣自沈靜,心自清楚。尤戒孟浪輕進,不思退步。自以血氣一憤之勇,尚未必久而能恃,況千萬人之勇氣,安能一一如我耶。一人驚退,全隊動搖,是以兵家必斬先退之軍也。膂力宜長久耐勞,轉戰經日,不致倦怠為上。徒有扛鼎之力,不能鎮靜持久,何異溝壑之水,一注即涸。此良將之勝於勇將者也。

  又按《大金志》,大軍發大砲擊碎西承天門云云,是金季已用火砲矣。

  ○89番役

  今內務府慎刑司、步軍統領衙門兩處,均有番子若干,為捕奸緝盜之役,選順天民人充之。慎刑司番子,俗稱內大班;步軍署番子,稱外大班。所以命之曰番子者,其義殆不可曉,蓋相沿明季廠役之名也。明季廠衞有番役,其跡最橫。《客燕雜記》云,羅織之獄,自廠達衞,衞達西曹者,則請原邏役坐堂後聽審,名曰錄事;其不由廠而直下西曹者,則有直日邏役往來十三司,名曰聽記。《客牕偶話》云,廠衞爪牙,司文移者曰掌班、寫字房、管事房、辦事房,以十二支分十二夥。頭目一人曰擋頭,外人稱曰夥長,夥長專司緝察。每擋頭下有番子數人,名曰幹事的,專持人陰事或縉紳私事,密白於擋頭。得一事,擋頭先捐金,予之事曰「起數」,予之金曰「買起數」。擋頭隨同番役於所犯之家左右寺廟空所,名曰「打樁」,擋頭設座,番子直入所犯之家,非刑拷掠,謂之「乾醡酒」,一曰「搬罾兒」。《暇老齋筆記》云,今之緝事番役,唐稱不良人,有不良帥主之,即漢之大誰何也。本朝所設番子,專司緝捕盜賊,訪拿逃亡及娼賭兇棍等事,其他概不能預,以官領之,其橫亦戢。道光二十年,加禁吸食鴉片烟之例,時京師縉紳之家,已大受番役之累,幸未幾即有禁止訛詐之令,人心藉安,此輩無能為技矣。今番役於犯事之家左右刺探曰「挂樁」,仍沿「打樁」之名也。

  按《綏寇紀略》云,崇禎十五年正月,諭東廠太監王德化曰:朝廷設東廠緝事,期於摘發大奸,若糾剔細微,文網苛察,非所以安全之也。今後非謀反、逆倫、權豪悍法者勿問云云。蓋番役之弊,明末業已知之,知之雖晚,正啟我國家萬年之郅治也。

  ○90京城建置里數

  明永樂建築京城,周圍四十里,為九門,南曰麗正、文明、順城,東曰齊化、東直,西曰平則、西直,北曰安定、德勝。正統中,改麗正為正陽,文明為崇文,順城為宣武,齊化為朝陽,平則為阜城,餘四門仍舊。城南一面長二千二百九十五丈九尺三寸,北二千二百三十二丈四尺五寸,東一千七百八十六丈九尺二寸,西一千五百六十四丈五尺二寸,高三丈五尺五寸,垛口五尺五寸,基厚六丈二尺,頂收五丈。嘉靖二十三年,築重城包京城南一面,轉抱東西角樓,止長二十八里,為七門,南曰永定、左安、右安,東曰廣渠、東便,西曰廣寧、西便。城南一面長二千四百五十四丈四尺七寸,東一千八十五丈,西一千九十三丈二尺,各高二丈,垛口四尺,基厚二丈,頂收一丈四尺。四十二年增修各門甕城,此見於《明季工部志》,與今制規模相同,似覺城牆比先增高,不止三丈五尺也。

  按《正統實錄》云,京師城垣,其外舊固以磚石,內惟土築,遇雨輒頹。正統十年六月,命太監阮安、 【 交趾人。】 成國公朱勇、修武伯沈榮、尚書王卺、侍郎王祜督工甓之。又云,正統二年正月,修造京師門樓、城濠、橋閘、月城、牌樓,於四年四月完工,至是煥然,金湯鞏固,足聳萬國之瞻云。又按《明工部志》云,京城周圍四十里,南面長一千二百九十餘丈,北面長二千二百三十餘丈,何以南北尺丈長短懸殊?以今視之,似覺南面較北面為長。應是版印所誤,南面當是二千二百九十餘丈也。又《舊京遺事》云,京師大城,周圍四十五里,九門,城如方印,亦與《工部志》之四十里不同,均俟考證。

  又按《明世宗實錄》所載,建築外城之制,初議周圍四面,俱築重城,度勘地勢,接連舊日土城,約長七十餘里。後因工費重大,成功不易,以問大學士嚴嵩等,乃請自詣工所視之,還言先築南面,俟財力裕時,再因地計度,以成四面之制,從之。是以京師重城只障南面也。

  又按自來論形勢者,必曰關中負山面河,不啻拊背扼吭,足以鞭撻四裔。其次則河、洛居天下之中,金陵有長江之險。蓋皆因仍而言,未必具有獨識也。燕京之地,《戰國策》已稱其天府之國,富弼稱其士卒精悍,與他道不類,得其心可以為用,失其心可以為患。《朱子語類》言冀州山脈,從雲中發來,前則黃河還繞,泰山聳左為龍,華山聳右為虎,嵩為前案,淮南諸山為第二重案。故古今建都之地,莫過於冀,所謂無風以散之,有水以界之也。

  又按《金圖經》云,正元四年,金主亮率文武百官幸燕,遂以燕為中都府,曰大興,定京邑焉。都城之門十二,每一面分三門,一正兩偏。其正門兩旁,又設兩門。正門常不開,惟車駕出入,餘悉由兩旁門行。其門十二,東曰宣耀、施仁、陽春,西曰灝華、麗澤、新益,南曰豐宜、景風、端禮,北曰通元、會城、崇智。內城門左掖、右掖、宣陽、宣華、玉華、拱北,又在外焉。外門墨書粉地,內門金書朱地,皆禮部尚書王兢書。督修宮殿者,左相張浩也。內城之地,九里三十步。其外城之地,似比今之大城寬廣。土人言,德勝門外、東直門外之土墉,即金代都城舊址。其信然歟?

  又今之京師人呼正陽門為前門,崇文門為哈達門,又曰海岱門,宣武門為順治門,朝陽門為齊化門,阜城門為平則門,外城之左安門為江擦門,廣渠門為沙窩門,右安門為南西門,廣寧門為彰儀門。若言現定之名,轉不知也。

  ○91都統副都統

  《大清會典》:滿洲、蒙古、漢軍各八旗,各置都統一員,共二十四人,秩一品;副都統各二員,秩正二品,分領八旗政令。外省則熱河、烏魯木齊、察哈爾三處,各設都統一員,統轄旗營文武,位至重也。其餘有旗兵駐防之城,或置副都統一二員,以為將軍之貳;或設專閫副都統,以帥滿營之師,其秩均與京旗同。凡都統、副都統缺員,皆以旗員簡任,不用漢員,為其習於風俗,長於弓馬也。考都統之名,始於唐季。《百官志》云,天寶末,置天下兵馬元帥,都統朔方、河東、河北、平盧節度使,寶應年有行營都統李國貞,興元元年置副都統。此都統、副都統之名所始也。

  謹按京旗每以皇子、王公兼任。國初,都統位在大學士之上,最貴重也。清語曰固山額真,固山,旗也,額真,主君也。今改為固山諳班。

  ○92務上

  都城崇文門稅課司,俗稱稅務司,又曰務上。按稅務司猶言稅課事務之司,其義甚明,奈何直以務上呼之,似舍其本而從其末矣。然《宋史》太祖詔書有言,所在務上,不得苛留行旅齎裝,非有貨幣當算者,毋得發篋搜索,又詔榜商稅則例於務門,毋得核改更增云云。是呼關稅之所為務,自宋代已然矣。

  ○93滿洲祭祀割牲

  滿洲祭祀之禮,各族雖不盡同,然其大致則一也。薦熟時,先刲牲之耳、唇、心、肺、肝、趾、尾各尖,共置一器薦之;或割耳、唇、蹄、尾尖,獻於神桿斗盤之內。又有薦血之禮、刲腸脂冪於牲首之禮,舊俗相沿,莫知其義者多矣。《禮記·郊特牲》曰:「血祭,盛氣也,祭肺、肝、心,貴氣主也。祭黍稷加肺,祭齊加明水,報陰也;取膟膋燔燎升首,報陽也。」《祭義》曰:「卿大夫袒,而毛牛尚耳。鸞刀以割,取膟膋,乃退。」註云,血祭者,所以表其氣之盛也。肺、肝、心,皆氣之所舍,故云氣主,周祭肺,殷祭肝,夏祭心也。膟膋,腸脂也。 【 音律僚,即今人所稱網油是也。】 袒衣,示有事也。將殺牲,則先取耳旁毛以薦神,毛以告全,耳以主聽,欲神聽之也。以耳毛為上,故云尚耳也。據此數說,是滿洲祭祀之禮,實有合於《禮經·祭義》,非無本之文矣。

  滿洲祭禮,牽牲入,跧於案,灌耳使其鳴,而後祭之,即《禮經》之獻牲也,主聽也,殷人之尚聲也。次以亞俎盛血薦之,即有虞氏之尚氣也。次薦熟,次渥俎,即加明水及爓祭之義也。註云,爓, 【 音徐廉切。】 湯中所爓之肉也。牲體既解,仍合其五體於俎,如全牲,幂以脂網,即告全膟膋之義也。割耳、蹄、唇、心、肺、肝尖,共納一器以薦,亦告全尚氣之義也。牲體以臀為貴,肩次之,餘不足重,即殷人尚髀、周人尚肩之禮也。《禮經》注云,殷人尚質,髀貴其厚;周人尚文,肩貴其前。國朝之胙,並貴肩臀者,文質相濟,為盡美矣。清語名肩為哈拉巴,名臀為烏乂,皆祭肉之上品,拜胙者罕能及之。祭日,主人召親故食胙,即《禮經》餕餘之義也。肅客入席,主人親持豚肩,置匕以獻客。客固辭,乃付庖丁割之。按《禮經》食三老五更於太學,天子袒而割牲,執醬而饋,執爵而酳。是天子餉更老之禮,尚且親割手饋,致其殷勤,則士大夫餉胙而請親割,固其宜矣。

  ○94阿家

  八旗人稱母曰額娘,曰阿家,曰奶奶,如南方之呼娘、呼嬭、呼媽相同,各隨其俗也。額娘、阿家,皆清語,或寫阿家為阿姞,蓋滿漢諧音,多無定字。讀《范蔚宗傳》云,其妻向其母曰「阿家莫惱」云云,是古人亦有此稱矣。

  ○95北方嬰兒命名

  京師人家嬰兒僮僕,喜用兒字命名,如來升兒、進喜兒、成兒,定兒之類甚多。按六朝時,有大將張敬兒、張豬兒,隋煬帝時,有大將來護兒、甄翟兒,是古之仕宦且有此名,不獨閭里之兒矣。

  又山東鄉俗,小兒乳名慣以某子呼之,如大子、二子、喜子、祿子之類,在在皆是也。按《宋書》中,有沈田子、荀伯子,皆當時顯宦。謝混呼其姪弘微為微子,沈約南士,不解此俗,乃謂呼靈運為阿客,呼瞻為阿遠、曜為阿多,特敬貴於弘微號曰微子,豈不誤哉。

  ○96乘輿先後

  同治改元之初,今上正在沖齡。每謁陵寢遠行,帝輿在前,次為慈安皇太后輿,次為慈禧皇太后輿,雲聯星從,警蹕禁嚴,與列聖往年巡行,別設慈駕儀從之制稍殊。蓋兩宮保護聖躬之心,至慎至重,啟迪之外,未嘗近於宦寺保母也。宋仁宗太后與帝同游慈孝寺,欲乘輦先行,魯宗道奏以從子之義,太后遽命輦後乘輿而行,人心大悅。本朝方今之禮,不期而同,且出於自然,未聞建白講解,始改其禮,尤見母德之隆,足以昭垂萬世也。

  ○97圖記

  印信之名,長形者為關防、為鈐記,方形者為印。等其品秩,別其正貳,有銀質、銅質、木質、大小之分。惟滿蒙漢八旗佐領之印曰圖記,與各官之制不同。按明季仁宗即位之初,特賜少傅蹇義、少保楊士奇、太子少傅楊榮、太子少保金幼孜銀圖書各一,其文曰:「繩愆糾謬。」凡政有闕失,悉用此印密疏以聞。今之以圖記為印之名,固本於此矣。又今之鹽政及巡城御史印信,其式最小,方僅一寸數分,以鐵為之。

  ○98族長

  八旗庶姓,皆設族長,各於尊屬閒官、或閒散望重者,舉之於官。凡涉公私事宜,得與佐領平章贊畫,雖無秩祿,亦官身也。天潢繁衍,體例稍殊,有近支宗室,有遠支宗室,有覺羅,均為宗人,皆隸於宗人府。各宗族長之外,八旗又各設總族長領之,例以王公顯爵奏請簡用,每届三年一換,與古之公族大夫相似也。傳疏曰,適子為公族大夫,適子母弟為餘子,庶子為公行。是一支昆弟,各有族長,又與今制大異,殆如各邸之長史歟。

  ○99世祿

  國朝典制,策勳有爵,酬庸有廕,皆延世錫類之恩也。恩廕之制,滿漢京官,一品至四品文職大員,廕一子入官;在外三品以上文職,廕一子入官;武職不分京外,惟一二品大員始克予廕;難廕視其勳勞,雖散秩末僚,亦必予之。八旗大員子弟,又有考驗弓馬之例,每届三年,臨軒親試,入彀者,或以侍衞用,或以部曹用。國初曾有學士之選,皆特恩也。孟子嘗言文王治岐,耕者九一,仕者世祿,二者王道之本也,豈不信哉。近年議者賤斥世祿之家,專貴畎畝之士,似亦過情失正之弊。當枋者宜深思之,未可鑒於兩晉因噎廢食也。

  國初漢官子弟,亦選宿衞。巡撫宋犖,初以大員子弟入充侍衞,後改通判,洊歷封圻。

  按四品之奉天府丞、熱河正總管,均在京官之列,亦有恩廕。

  按恩廕之例,一品廕五品,二品廕六品,三品廕七品,四品廕八品。公侯伯視一品,子男視三四品。

  ●聽雨叢談卷六

  100庶吉士散館

  101督撫加銜

  102頒胙

  103以西為上

  104滿洲祀先不用炷香

  105簡差異數

  106名刺

  107劄文

  108迴避

  109軍機坎

  110紙錢

  111祭墓日期

  112蚌醬

  113碧砑璽

  114轉氈

  115財禮

  116羔裘

  117大駕鹵簿

  118鈿子

  ○100庶吉士散館

  每科新進士,選若干人為庶吉士,入館教習禁體文字,三年有成,量材授職。若遇恩科,則不待三年即行授職,蓋又有新科之吉士入館矣。授職之例,入選者,二甲進士授編修,三甲進士授檢討;不入選者,內用主事、中書,外用知縣。 【 主事、中書皆序資於原科之前,知縣遇缺即選。】 考國初散館之制,與今差異。康熙甲戌散館,授編檢者二十人, 【 滿洲傅森、滿保、海寶三人,漢軍陳夢球、高其倬二人,前科進士查昇、史申義、閻錫爵、汪倓四人。】 授科道者二人, 【 吴甫生、江球。】 授部曹者二人, 【 拉都立、林文英。】 授知縣者六人, 【 張逸少,大學士玉書子。陳豫朋,戶部尚書廷敬子。】 隨旗行走一人。 【 五哥,禮侍郎努黑子。】 丁丑科散館,庶吉士徐樹本 【 故大學士元文子。】 等二十五人,俱授翰林編檢,朱啟昆等六人,仍留館教習。其後散館,似此者甚多,不能備記也。

  按國初沿明季之例,科道僅七品,是以庶吉士可以改授。今科道升為五品,迺編檢之歷階,非吉士之授職矣。

  雍正癸卯館選五十六員,乙巳散館授編檢三十六員,用六部主事四員,中行評博九員,州縣二員,教職二員。傳臚張廷珩特旨授檢討,與一甲三人同入南書房。又補點帥念祖一員為庶吉士。另有記名十七員,問有情願入官學教習者否,令其自陳。又單記三十人,以知縣即用。五年丁未科,用庶常二十七人,以吏部主事即用五人,以六部額外主事用二十二人,以知縣即用四人,以知縣試用二十六人,以教職用五人。八年庚戌,一甲授職外,顧成(大)[天]、胡宗緒二人,俱即授編修點庶常,外用額外主事五十九員,其餘分頭等四十二員,中等六十二員,次等九十八員,願就教者四十八員,不用者一員宋長城。

  向例額外主事,三年期滿甄別,勤能者以主事選用,不及者以助教博士等官用。乾隆乙丑科,分部者五十餘人,及戊辰甄留者僅十之三,餘俱歸原班銓選。嗣是以後,不留者少。

  ○101督撫加銜

  故事,直省總督、巡撫命下日,吏部疏請應否加銜。近年必奉旨允准,幾成一定之制。總督例加兵部尚書、右都御史,巡撫例加兵部侍郎、右副都御史,河督、漕督兼銜,同於巡撫。考從前加銜,並無一定之制。總督有加侍郎,河督有加尚書,巡撫有不兼部銜、僅帶僉都御史者。如康熙年禮部侍郎阿金,授江南江西總督,僅改兼兵部侍郎銜;同時于成龍任河督,乃兼兵部尚書銜。張鵬翮由兩江總督改督南河,亦兼兵部尚書銜;河道總督王新命加兵部右侍郎銜,均一河督,其加銜不同如此。又陝西巡撫、右副都御史巴錫任巡撫時,無侍郎銜,及升任雲貴總督時始兼兵部右侍郎、副都御史銜;所遺之陝撫,以戶部右侍郎博和補授,即改兼兵部右侍郎、副都御史銜。是從前兼銜,皆不一定。

  又從前督撫加侍郎銜者,皆為右侍郎。今則不分左右,概曰兵部侍郎。

  按朝會班次,總督加尚書銜,始入從一品班末;巡撫加侍郎銜者,始入二品班末,否則巡撫僅入三品之班。

  ○102頒胙

  坤寧宮春秋大祭,例有王大臣進內喫肉,即古人餕餘之禮。凡在內廷行走之王大臣、額駙、御前大臣、領侍衞內大臣、大學士、軍機大臣、內務府大臣各官,皆得予餕。其不在內廷行走之滿漢尚書、八旗都統,雖列一品班位,每次僅召二三員餕胙,餘不及也。其年老及致仕王大臣,有拜胙於家者,實為殊禮,每次亦不過一二人。揆以齊桓公下拜受胙、孔子胙肉不至遂行之義,祭肉之重可知矣。

  每日坤寧宮又有常祭之制,具特豚以薦。惟散秩大臣一二員,率侍衞入內餕餘,他官不入。

  坤寧宮大祀,天子親率皇子諸臣餕於祭所,尚膳正布席,大臣進羹飯;后妃餕於宮中,女官如之。每晨常祭,天子均受胙於宮中。尚膳房查照記載,某宮應授某肉,皆有一定,不敢僭也。

  八旗各族祭祀,祭日遍招親友餕於祭所,男餕於堂,女餕於室。祭肉不出祭所,不越宿。

  按八旗滿洲、蒙古、漢軍各族,曩在遼東散居各城堡,故祭祀之禮,稍有同異,後世因之,不敢更張。大率滿洲用豕,每祭或一日,或三日。其三日者,第一日祭肉不出門,第二日祭肉迺分胙於鄰里親黨。蒙古用羊。漢軍亦用豕。八旗漢軍祭祀,從滿洲禮者十居一二,從漢人禮者十居七八。內務府漢姓人,多出遼金舊族,如滿洲禮者十居六七,如漢軍禮者十居三四耳。

  又按八旗各族祭祀,徹俎後主人主婦先餕,餕後親朋始至,殆先主而後賓也。然古人三獻飲福,尸酢主人主婦及賓,是主先賓後而餕之禮,實合於義。

  ○103以西為上

  八旗祭祀,位設於西,蓋古人神道向右之義。勝國洪武初,司業宋濂上孔子廟堂議曰:古者主人西向,几筵在西也。漢章帝幸魯祠孔子,帝西向再拜。《開元禮》先聖東向,先師南向,三獻官西向,猶古意也。今襲開元廿七年之制,遷神南向,非神道向右之意云云。按此說八旗以西為上之禮,實合於古矣。

  ○104滿洲祀先不用炷香

  海內祭神祀先,多用炷香,或以沈檀為瓣香者有之。惟八旗祭祀,不用炷香,專有一種薰草,產於塞外,俗呼為達子香,質如二月新蒿,臭味清妙而不濃郁。蓋古之焫蕭薰薌,用以通乎神明者也。

  按(柱)[炷]香始於釋教,檀香始於西域、西洋,皆非古制也。

  ○105簡差異數

  明宣德癸丑會試,值致仕大學士黃維謝恩至京,即用為主考,一時榮之。本朝道光十三年癸巳科會試,阮文達 【 元】 時以雲貴總督入覲,即用為總裁官;又前大學士降禮部尚書松文清 【 筠】 休致數年,後特簡崇文門監督,皆異數也。

  又咸豐元年,恭修宣宗成皇帝實錄開館,因通達蒙古文字人員甚罕,特起用休致湖南寶慶府知府音德布為蒙古提調官。

  ○106名刺

  宛平王大宗伯 【 崇簡】 言:昔見先輩往來名刺,親戚寫眷,世交寫通家,同年子弟寫年家,無濫用者。自明末尚聲氣,遠在千里,曾無半面,稱社稱盟,相沿可笑。今則改而為同學。近且無論有無科第,概寫年家,略不知慙云云。此康熙年中事。今又二百年,風氣益變,全無前稱。親戚稱姻,世交稱世,同年只稱年愚弟,而去家字。老師與門生稱通家生,亦稱同學弟。若子姪之師,則互稱通家弟。同門友稱門愚弟。督撫與司道名刺稱愚弟,與府廳稱寅愚弟,與州縣稱寅弟,與下僚稱年家眷弟。 【 道光初年,總督與州縣,亦有稱年家眷弟。】 州縣與生監、鹽當等商人,亦稱年家眷弟。康熙年,范忠貞官浙撫閩督時,於耿藩為長親,猶自稱眷生,耿稱眷晚。今無此稱久矣,惟鄉民仍有眷生眷弟之稱,士大夫轉以為笑柄。又近日來往書札,有稱如弟如兄,且有如小兄如小弟之稱,更為新異。余友某君素喜詼諧,一日正色對余曰:「前見如兄之稱,不解是何婣婭,今始知乃其如嫂之夫也。」一座大笑。

  《分甘餘話》載,順治末,社事甚盛,往來名刺,無不稱社盟。給事中楊雍建疏禁之,其後皆稱年家眷弟。不隨俗者,惟龔芝麓尚書、勞介岩中丞二人而已。

  ○107劄文

  今京朝上官下行之公文曰劄,外省省筆作札字。按宋朝范忠宣罷相後,與伊川相見,責以某事合言,何為不言,如是數四,忠宣但稱謝。他日伊川偶見忠宣劄子一篋,凡伊川所力言者,忠宣皆先言之矣,但不與伊川置辯。唐宋諸公文集中,凡奏章皆謂之劄子,是臣下上陳之疏,亦可謂之劄也。

  按漢光武一札十行。沈約《宋書·謝晦傳》曰:高祖嘗訊囚,其旦刑獄參軍有疾,札謝晦代之。是下行公牘,久用札字矣。朱子曰:讀書有不曉處,劄出待去問人。《宋書》史斷曰:杜預文士儒生,射不能穿札,身未嘗跨馬。則劄札二字。固又別有兩解,未嘗通用。

  ○108迴避

  京官典用試差、學差、鄉會試考官,皆於奉命後,自用紅紙大書「迴避」二字,加以硃圈,貼於門壁。又用紅紙裁為五寸寬、八九尺長條三幅,寫「欽典某科正副考官年月日封」字樣,斜糊十字於門,以示關防之意。但旋糊旋啟,照常出入,甚有入闈後始封糊,以為誌喜之具。此外惟軍機大臣稍有關防,亦僅為謝親故免干乞之地,於貴官外人,轉弗能絕。又凡給事中、監察御史住宅,有揭「文武官員私宅免見」、「一應公文衙門投遞」等字,亦與新歲桃符春聯,年年一換,皆具文也。王漁洋言,昔在郎署,與劉公■〈甬戈〉、汪苕文、計甫草諸人,無旬日不過從倡和。後公■〈甬戈〉由刑部改吏部郎中,例應關防。一日,計甫草過之,閽者弗納。甫草退而獻詩曰,「隔牆一樹馬纓花」云云,長安傳以為笑。因公■〈甬戈〉寓中,有夜合一株,最高大,花時同人常集於此,故云。此乃康熙年間事。今二百年以來,吏部已不知有迴避之章,而選郎乏員,亦無以他部改調之例。蓋繁缺道府以上各官,均由軍機處記名簡用,不必會推,吏部之權,由是漸替矣。

  ○109軍機坎

  軍機坎,製如馬褂而右襟,袖與肘齊,便於作字也。道光初年,剏自軍機處。因軍機入直,最早最晏,襯於長褂之內,寒易著,煖易解,故又曰褂襯,又曰半袖。以雜色緞帛皆可為之,不必定如馬褂之用青色也。數十年來,士農工商皆效其製,以為燕服,鑲緣愈華,益失其義。按魏武作軍愜,以軍中服之輕便,或作五色以表方面,得毋軍機坎之先聲歟。

  按《綱目集覽》曰:半袖,短袂衣也。《晉書·五行志》:魏明帝披縹綾半袖云云。皆有合於軍機坎之製。

  ○110紙錢

  京師祀神,用黃紙鑿成錢象,以代焚帛。祭墓則用白紙鑿成大錢,徑圓三四寸,以代冥器。若祠廟則否。按唐臨《冥報(錄)[記]》云,鑱紙為錢,以供鬼神,謂之寓錢,是此物自唐時已有之矣。

  ○111祭墓日期

  今京師展祀先壠,春以清明,秋以七月望,冬以十月朔,咸以缺於夏祀為疑。愚臆春祭獨以清明,不以日月,可知其義之大矣。一年四時,清明為萬物發生之初。七月望,萬物咸備,過此更無種植矣。十月朔,萬物告登,天地閉塞,四時之變態無甚於此。撫時序之代興,感吾親之長往,為人子者,能無風木之悲乎!故祭以此三時,最為允當。特不知立祀之初,果如是耶,抑別有說耶?

  ○112蚌醬

  方拱乾《絕域紀略》載:寧古塔產水族曰刺姑,身如蝦,兩螯如蠏,大可盈寸,搗之成膏,為宗廟祭品之必需,屆期馳驛而進云云。漢律歲獻鮚醬二升。《李後主蚌帖》下屬州責蚌醬。知以宗廟為重,恐滋味■〈漸上酉下〉 【 昨冉切。】 ■〈任上酉下〉。 【 而炎切。味薄也。】 又《周禮》蟈氏所掌蛙黽之屬,《漢書》霍光擅減宗廟羔兔蛙,由此可知古人以黽蚌為宗廟之享久矣。今盛京產一介類,形似蝦蟆稍大,清語曰「哈什碼」,每歲亦為任土之貢,豈即古之蛙黽歟?內地所食田雞, 【 又曰水雞。】 亦與蝦蟆無別,蝦蟆色蒼喙圓,田雞色綠喙尖。方拱乾所言之刺姑,得毋古之鮚醬歟?

  按韓退之有《答柳柳州食蝦蟆詩》。《明史》給事中胡以寧請禁食蝦蟆,時號為蝦蟆給事。是此物唐宋以來即登鼎俎矣。

  ○113碧砑璽

  碧砑璽又名碧鴉,皆西域方言,用漢字諧音書之,故無定字。或云出於滇黔番峒,未知孰是,書中未見有此。質似水晶而腴,其價加乎水晶百倍,佳者重一兩可值銀二百兩。有紅、黃、紫三種。紅者色如桃花,透明可見掌紋。紫者如玫瑰,黃者似秋葵,明皆如之。按《輟耕錄》載,西域回回石頭,種類不一。大德中,本土巨商賣紅剌一塊,重一兩三錢,估值中統鈔一十四萬錠,用嵌帽頂上。自後累朝皇帝,相承寶重,凡正旦及天壽節大朝賀時,則服用之。其臚列石名數種:一曰剌,注云,淡紅,色嬌;一曰避者達,注云,深紅色,石薄方嬌;一曰昔剌尼,注云,黑紅色;一曰古木蘭,注云,紅帶黑黃不正之色,塊雖大,石至低者也。按此數說,頗似今之碧牙璽也。今時寶玉中,又有祖母琭一種,亦碧鴉璽之類,透綠似玻璃,其價十倍於碧鴉璽。余考《輟耕錄》所載亦有三種:一名助把避,注云,上等,暗深綠色;一名助木剌,注云,中等,明綠色;一名撒卜泥,注云,下等,帶石淺綠色,應是今之祖母琭也。

  ○114轉氈

  京師娶新婦,落轎後,以紅氈藉地,弗令新人履塵。富家儘可用氈鋪至閨闥,而必用數氈轉布,殊不可解。按白樂天《春深(娶婦)[嫁女]家》詩云:「青衣(轉)[傳]氈褥,錦繡一條斜。」是唐人已有此俗矣。元人又謂之傳席,見《輟耕錄》。

  ○115財禮

  今鄉中小民娶婦,婦家索貲具粧,藉以餘潤,謂之財禮。且以千金之聘自解,實陋俗也。往見《輟耕錄》載,湼古伯經歷嘗娶湖州角妓汪憐憐為側室,遣媒妁,備財禮云云。是財禮二字,古已行之矣。

  ○116羔裘

  羔裘為諸侯視朝之服,又不以為弔服,其貴重可知矣。《檜風》曰,「羔裘逍遙」,「羔裘翱翔」,輕煖可知矣。曰,「羔裘如膏,日出有曜」;《玉藻》云,羔裘豹飾,為卿大夫助祭於君之服,其華可知矣。按此數說,皆非近日羊皮麤重之毳。或曰:古人羔裘用貴而價賤,狐裘用賤而價貴。總覺此解穿鑿,愚以為誤於《說文》釋羔為羊子也。若必以字傍從羊,則應為羊,然則從犭之字,皆可謂之犬乎?按大祀用太牢,祭天則用犢,取其元氣未剖,玉璞不雕,如太羹元酒之可貴也。以此類推,羔裘用以朝祭,必是狐狢之雛,決非羊皮也。

  按北人謂狐兔之雛,皆曰崽子、羔子,是羔子為獸類之雛,不必專屬於羊,如今之狐崽裘也。又元遺山《種松》詩:「百錢買松羔。」注云:小松也。按此說是草木之穉者,亦可曰羔,不獨於禽獸矣。

  ○117大駕鹵簿

  導象四,民尉二十有八人。寶象五,民尉八十人,雲麾使一人,治儀正二人。靜鞭四,民尉十有四人,治儀正一人。前部大樂銅角四,小銅角四,金口角四,和聲署史十有二人。革輅駕馬四,民尉三十有二人。木輅駕馬六,民尉三十有二人。象輅駕馬八,民尉三十有四人。金輅駕象一,民尉四十有四人。玉輅駕象一,民尉四十有四人,雲麾使一人,治儀正二人。鐃歌大樂金二,銅鼓四,銅鈸二,扁鼓二,銅點二,龍■〈遂〉[篴]二,平■〈遂〉[篴]二,雲鑼二,管二,笙二,金口角八,銅角十有六,小銅角十有六,蒙古角二,金鉦四,紅燈二,畫角二十有四,龍鼓二十有四,紅鐙二,■〈遂〉[篴]十有二,拍板、仗鼓各四,龍鼓二十有四,紅鐙二,署史四十有八人,民尉百八十有八人,冠軍使一人,整儀尉二人。引仗六,御仗十有六,吾仗十有六,立瓜、臥瓜各十有六,星、鉞各十有六,出警、入蹕旗各一,旗尉九十人,民尉六十有七人。五色金龍小旗四十,旗尉四十有八人,民尉四十人,雲麾使一人,整儀尉二人。翠華旗、金鼓旗各二,門旗八,日、月旗各一,五雲旗、五雷旗各五,八風旗、八甘雨旗四,民尉七十有二人。列宿旗二十有八,五星旗、五嶽旗各五,四瀆旗四,神武、朱雀、青龍、白虎旗各一,民尉九十有二人。天馬、天(庥)[鹿]、(解)[辟]邪、犀牛、赤熊、黃羆、白澤、角端、游麟、彩獅、振鷺、鳴鳶、赤(鳥)[烏]、華蟲、黃鵠、白雉、雲鶴、孔雀、儀鳳、翔鸞旗各一,民尉四十人。五色龍纛四十,前鋒纛八,護軍纛八,驍騎纛二十有四,旗尉四十,民尉百二十,雲麾使二人,治儀正二人,整儀尉二人。黃麾四,儀鍠氅四,金節四,進善納言、敷文振武、褒功懷遠、行慶施惠、明刑弼教、教孝表節旌各二,民尉五十有六人。龍頭旛、豹尾旛、絳引旛、信旛各四,羽葆幢、霓幢、紫幢、長壽幢各四,民尉六十有四人,雲麾使二人,治儀正二人,整儀尉二人。鸞鳳赤方扇八,雉尾扇八,孔雀扇八,單龍赤團扇八,單龍黃團扇八,雙龍赤團扇八,雙龍黃團扇八,赤滿單龍團扇六,黃滿雙龍團扇六,壽字黃扇八,旗尉二十有四人,民尉百三十有八人,雲麾使一人,治儀正二人,整儀尉二人。赤素方繖四,紫素方繖四,五色花繖十,五色粧緞繖十,五色九龍團繖十, 【 與粧繖相間排列。】 旗尉三十人,民尉八十有四人。九龍黃蓋二十,紫芝蓋二,翠華蓋二,九龍曲柄黃蓋四,旗尉三十人,民尉八十有四人,鑾儀使一人,雲麾使一人,治儀正二人,整儀尉二人。戟四,親軍八人。殳四,親軍八人。豹尾鎗三十,護軍六十人。弓矢三十,儀刀三十,護軍各六十人,雲麾使一人,治儀正二人,整儀尉四人。仗馬十,護軍二十人,冠軍使、雲麾使二人。金方几一,金交椅一,金瓶二,金盥盆一,金盂一,金合二,金爐二,金拂二, 【 立夏陳設,處暑收。】 旗尉二十有二人,雲麾使一人,治儀正二人。九龍曲柄蓋一,武備院掌蓋、司蓋四人。前引佩刀大臣十人,提爐二,執爐侍衞二人。玉輦在中,左右奉輦鑾儀使二人,扶輦冠軍使一人,雲麾使一人,治儀正二人,整儀尉二人,騎尉三十有六人。後扈佩刀大臣二人,豹尾班執鎗、佩儀刀侍衞各十人,佩弓矢侍衞二十人,領侍衞內大臣一人,侍衞班領二人。後管宗人府王公一人,散秩大臣一人,前鋒統領、護軍統領各一人,給事中、御史二人,各部郎中、員外郎四人,侍衞班領一人,署侍衞班領一人,侍衞什長二人。黃龍大纛二,領侍衞內大臣一人, 【 內大臣、散秩大臣並用。】 司纛侍衞什長二人,親軍四人,佩鳴螺親軍六人。凡職事官員咸采服,親軍、護軍服石青緞繡金壽字袍,旗尉、民尉服大紅繒繡葵花袍。

  ○118鈿子

  八旗婦人彩服,有鈿子之制,製同鳳冠,以鐵絲或籐為骨,以皁紗或線網冒之。前如鳳冠,施七翟,周以珠旒,長及於眉。後如覆箕,上穹下廣,垂及於肩,施五翟,各■〈口釒亍〉垂珠一排,每排三衡,每衡貫珠三串,雜以璜瑱之屬,負垂於背,長尺有寸。左右博鬢,間以珠翠花葉,周以穿珠纓絡,自額而後,迤邐聯於後旒,補空處相度稀稠,以珠翠雲朵雜花飾之,謂之鳳鈿。又有常服鈿子,則珠翠滿飾或半飾,不具珠旒,此與古婦人冠子之制相似也。《宋史·輿服志》云:皇祐元年,禁婦人冠高毋得踰四寸,廣毋得踰尺,先是宮中內樣冠名曰「垂肩」,有長至三尺者,自是禁之云云。是鈿子之制,實唐宋花釵冠子之遺製也。

  按《宋史·輿服志》,花釵冠子,一品花釵九,寶鈿九,二品花、翟各八,三品各七,四品各六,五品以下各五,亦與今制略同。

  ●聽雨叢談卷七

  119八旗科目

  120京錢

  121廢九河

  122三通

  123大排小排

  124梨棗錢

  125古史淺陋

  126裹足

  127助哭

  128相人

  129喇嘛

  130隅坐

  131鈔票

  ○119八旗科目

  國家誕敷文教,八旗多士,涵濡尤深。天聰八年四月,始立科舉之制,太宗文皇帝命禮部考取八旗通於文義之士,取中滿洲習滿書者剛林、敦多惠二人,滿洲習漢書者察不害、恩國泰二人,漢人 【 即烏真超哈,後改稱漢軍。】 習滿書者[宜成格,漢人習漢書者]齊國儒、朱燦然、羅繡錦、梁正泰、雷興、馬國柱、金柱、王來用八人,蒙古習蒙書者博特、石岱、蘇魯木三人,共十六人,均賜舉人,各予衣一襲,免四丁,宴於禮部。崇德三年八月,賜新中舉人羅碩、常鼐、胡邱、阿濟格畢禮克圖、王文奎、蘇宏祖、楊方興、曹京、張大任、于變龍十名,各衣一襲,半箇佐領品級,各免人丁四名。六年六月,內院大學士范文程、剛林、希福等奏,以滿漢蒙古士人考取秀才舉人;秋七月,賜新中舉人滿洲鄂貌圖、赫德,蒙古杜當,漢軍崔光前、卞三元、章于天、卞為鳳,各緞朝衣一領。當是時,取士之初,人數雖少,而名臣多出其中。定鼎後,順治八年,禮部議准八旗科舉之例:鄉試取中滿洲五十名,蒙古二十名,漢軍五十名;滿蒙識漢字者試繙漢字文一篇,不識漢字者作滿字文一篇;漢軍文章篇數,如漢人例;會試取中滿洲二十五名,蒙古十名,漢軍二十五名,其文字均照鄉試之例。八月上皇太后尊號,恩詔九年會試,加中八旗滿蒙漢舉額二十五名,共為八十五名。禮臣又請本科鄉試滿蒙舉額中五十名,用內院禮部堂官各一員為主考;漢軍舉額五十名,聽漢主考官閱卷,詔均如之。是科鄉試,次年會試,滿洲、蒙古生員筆帖式同一榜,漢軍生員筆帖式與漢人同一榜。九年歲在壬辰,滿洲、蒙古取中狀元麻勒吉等五十人,漢軍遲煌等歸於漢榜三百九十七人之內。漢狀元鄒忠倚,江南人。遲煌中二甲第一名。十三年,減滿洲舉額十名、進士額五名,蒙古減舉額五名、進士額五名,漢軍減舉額五名、進士額照舊。十四年丁酉科,停止八旗考試。康熙二年癸卯,特開八旗考試之場,取中滿洲齊蘭保等二十一名,蒙古布顏等十七名,漢軍姚啟聖等一百一十八名,咨送吏部錄用,落第者悉斥革另挑差使。自來漢軍中額之多,無過於此。六年,御史徐誥武請復八旗鄉會考試之例,並請將八旗滿蒙漢與漢人同場,一例考試,詔從之。八年己酉科,定八旗鄉會試額。順天鄉試,滿洲蒙古編滿字號,共取十名;漢軍編合字號,取中十名。會試滿字號中四名,合字號中三名。三十二年,國子祭酒吴苑疏言八旗學習制藝日多,中額太少,因加增滿蒙舉額六名,共中十六名,漢軍增三名,共中十三名;會試滿蒙增二名,共中六名,漢軍增一名,共中四名。三十五年七月,廣八旗解額滿字號四名,合字號二名。四十一年八月,增八旗順天鄉試中額,滿蒙三名,漢軍一名,從順天府尹錢晉錫請也。嗣後改鄉會試中額為臨時奏請欽定,不限成額。世宗御宇後,加意人材,八旗鄉會試之額,每科遞增。中式之士,館選而外,復加揀選。而迴避之卷,下第之士,亦蒐羅不遺。雍正元年,詔於文場外,另設繙譯鄉會試,並增設八旗武秀才及舉人、進士之途。九年,又設繙譯蒙古文字之場,與滿洲繙譯鄉會試同。 【 專試蒙古人,滿洲漢軍不預。】 今科場之制,滿洲、蒙古鄉試仍為滿字號,會試另分蒙字號。咸豐二年,恩科廣額,不知如何舛錯,致將蒙古、漢軍進士中額,轉為裁減,而山東、河南兩省進士中額,每科各加增十餘名之多。至今十餘年,亦無一人建言者,異哉! 【 或言由於筆誤所致,非上意也。】

  按順治十四年,停止八旗考試之制,士子登進,有舉送內院策試之途,頗與古人鄉舉里選之法暗合。康熙二年,議者謂習藝生員無上進之階,因於秋闈特開鄉試,取中者均送吏部錄用,下第之生員一概斥革,故取中之額亦廣。次年,仍無八旗進士科。至六年始復八旗考試之制,與漢人歸併一場一榜,所試之文藝、篇數均同,中試之額,亦大減矣。

  ○120京錢

  高江村學士考錢陌之制,梁時破嶺以東,八十為陌,名曰東錢;江郢以上,七十為陌,曰西錢。其時京師以九十為陌,曰長錢。大同元年,詔用足陌,下弗能從,末年遂以三十五為陌。又言:國朝京師以三十三文為百,更有以三十文為百,席上賚人,通行不怪云。今都中無以三十文為百之說,率以制錢五十文謂之京錢一百,以四十九文謂之九八錢一百。講說錢數,自一文至十一文,皆按制錢言;由十一文再加一文,則按京錢言,曰二十四文,相沿通行,殊不為異。又京城東北抵於山海關之外,皆以制錢十六文為百,以一百六十五文為一千文,名曰東錢,尤為異矣。

  ○121廢九河

  余嘗見某書言管仲富齊之術,非在官山府海之利,蓋填塞九河,以鄰為壑,遂增膏腴之田萬億而富也。一日偶舉此說,衆皆大笑,以為臆造。余又忘其見自何書,遂無以自解。後閱《天祿識餘》言,世儒皆罪秦廢井田之制,不知管仲作內政已漸壞,至秦乃盡廢壞耳。引元人陳孚《題管仲井詩》曰:「畫野分民亂井田,百年禮樂散寒烟。平生一勺潢汙水,不信東溟浪沃天。」又言,九河之壞,亦自管仲始,《詩緯》所謂「移河為界在齊呂」是也。 【 亟書大略於此,以俟他日搜討續增。】

  按九河:曰徒駭,曰太史,曰馬頰,曰覆釜,曰胡蘇,曰簡,曰潔,曰鉤盤,曰鬲津。多在齊地。

  ○122三通

  《衞公兵法》,以撾鼓三百三十六槌為一通,鼓止角動,以十二聲為一疊。今京師戲園中未開場之先,擊鑼鼓二次,曰打頭通、二通,應是此義。 【 通作去聲。】 又公牘一件,謂之一通,不知何本。 【 又江南有五通神祠淫祀,毀於湯文正公。】

  ○123大排小排

  今外省官吏,每月逢五、逢十日,具公服通銜名於上官,或稟見,或稟安,必齊集官廳久之,候手版發下,始散,謂之大排期。逢三、八日,具常服如之,謂之小排日。一月之間,僕僕十二日, 【 月除之排期,移於朔日。】 甚無謂也。按唐李德裕柄國時,百官無以窺探其意,乃相率具銜名起居,此排日之由來,原非美政。今京朝官轉無此例。

  ○124梨棗錢

  泰山碧霞元君祠,俗稱娘娘殿,在東嶽最高處,香火極盛。禮岱者皆禱於泰山娘娘祠廟,而弗旅於嶽神久矣。每歲正月開山,四方雲集者,不遠數千里,摩肩接踵,日夜不息,禱祀極虔,靈感最著。殿扉不輕啟,雖欽使致祭,亦陳上方供品法器於案,退至階下禮拜。四方求禱者,必隔扉投錢或銀飾以祈福。每歲四月,泰安知府、知縣,親登泰山,督視灑掃一次,謂之掃殿。羽士所獲之錢,盛時輒以萬計,今尚二三千串,實為羽流終歲衣食之資。按漢《祭祀志》:武帝封禪,至泰山下未上,百官先上跪拜,置梨棗錢於道以求福,即詔書所謂酢梨酸棗狼藉散錢云云。是此風由來已二千年矣。 【 今京外香火廟僧道,亦置一筐籮於神案前,凡來拈香者,皆隨意投香資數文,然終無此盛也。】

  ○125古史淺陋

  史官必須有度有識,不偏不隘,舉大端而略細行,鑒心曲而懲偽飾。若窮措大來自田間,眼孔本細,稍有挫躓,輒肆口狂詆,身處冠裳之朝,欲成裸人之俗,甚至曲折蔓引經傳之詞,以助其謬,言之不行,又復退而著論,高談清虛,躬行穢濁,古之類此者實多也。往見《恩倖(論)[傳]》:南金北毳,來悉方艚,李縑丹珀,至皆兼兩云云。縱使恩倖侈富,亦何至方艚之多,兼兩之廣,況北毳所至,何能有舟,是逞文字之工,而忘矛盾之謬。又《宋史》言,寇萊公性好奢侈,每移官後,人見其廨內溷廁,蠟淚在地,往往成堆。此語尤為謬陋,萊公性既奢侈,斷不容溷廁中,狼藉污垢,不一灑掃;若弗奢侈,又何必於一日偶到之處,輒傾瀉如許蠟淚也。他如此類陋見其多,偶舉一二,以證史官載筆,不可不慎。今之撰大臣列傳者,俱係翰林,翰林中又多江浙人,往往秉筆多存黨異。大率重漢人輕滿人,重文臣輕武臣,重翰林輕他途,重近省輕邊省也。積習相沿,雖賢者不免。同一滿人,則分文武;同一漢人,則分邊內;同一邊省,則分出身;同一江浙,則分中外。甚至飾終之典、撰擬綸音者,亦存軒輊,滿人、邊人、武人不過四五行,翰林、臺閣必歷敍官階,詳其恩遇,連篇累牘,洋洋千言。撰擬列傳,於愛之者,則刪其譴責,著其襃嘉;惡之者,則略其襃嘉,詳其譴責。凡略襃詞者,不敍全文,而曰襃之;略其貶詞者,亦不敍全文,僅曰責之或切責之而已。史臣之體,據事直書,功罪自見。況史為萬世公器,豈容去取抑揚。深願秉筆者,一空積習,傳信後人,庶乎猶存是非之公也。

  康熙二十九年十月諭曰:「凡撰擬文章,皆翰林官職掌,理當加意詳慎,克肖其人,何可意為輕重。今覽楊瑄所撰內大臣都統公舅舅佟國綱祭文,引用王彥章事蹟,極其悖謬。朕見所撰祭文,每於旗下官員,多隱藏不美之言,於漢人則多鋪張粉飾,是何意見。並傳張英及撰文者,以從前姚文然、魏象樞、葉方藹祭文,與此祭文較看。」尋准部議編修楊瑄革職,發奉天入旗當差,張英革去禮部尚書,仍管翰林院詹事府事。

  按《後山談叢》云,萊公性豪侈,自布衣時,夜常設燭於廁,蠟淚成堆;及貴,後房無嬖幸;為宰相時,乃所謂無地起樓臺相公。據此說,是萊公之奢儉,不以貧富易操,非淺鮮者所能評隲。

  ○126裹足

  婦人纏足,不知伊始。沈約《宋書》云,昔初作履者,婦人員頭,男子方頭。晉太康初,婦人皆履方頭。李太白詩云:「一雙金屐齒,兩足白如霜。」又,「溪上白如霜,不着鴉頭襪。」《(秘辛雜志)[雜事秘辛]》寫女瑩身體云,足長八寸,踁跗豐妍,底平指斂。古云利屣乃舞屣,錦纏乃行纏裹脛,亦非纏足之謂。杜牧之詩云,「玉笋裹輕雲」,當是今之男子裹脚帛布之類。若如今之纏足,則指骨枯疊,何有玉笋。白樂天詩云,「小頭鞋履窄衣裳」,人多疑之。余曾見明季朝靴,皆瘦長而銳,又見朝鮮人,其足皆裹束甚瘦,底寬寸餘,更可證古女之舄矣。錢梅谿《叢(談)[話]》辯此甚晰,大意謂裹足則兩儀不完,有關氣運,紛紛聚訟,自元至今,究未悉自何作俑,窅娘乃舞女,利屣不足為據也。今舉中夏之大,莫不趨之若狂,惟八旗女子,例不纏足。京師內城民女,不裹足者十居五六,鄉間不裹足者十居三四。東西粵、吴、皖、雲、貴各省,鄉中女子多不纏足。外此各省女子無不纏足,山、陝、甘肅此風最盛。甚至以足之纖鉅,重於德之美凉,否則母以為恥,夫以為辱,甚至親串里黨傳為笑談,女子低顏自覺形穢,相習成風,大可怪也。黟縣(余)[俞]正燮著《癸巳(彙)[類]稿》一編,辯之甚博,今節錄梗概於左。

  云劉朐等作志,肯言婦人貴賤履舄及靴,略本《開元禮》序例,下及《唐六典·(內)[宮]官·尚服》注,謂皇后、太子妃青韈,舄加金飾,開元初或著丈夫靴,開元來,線鞵輕妙便事,惟侍兒乃著履。《通典》禮八十(二)[三]云,外命婦朝會,至階,脫舄升;量[設]脫履席於東西階下,命婦應升者,階下就席脫舄。南唐裹足,亦僅聞窅娘,《道山新聞》言之最詳。至明人忽有異說,謂古人亦有弓足,其說有二。一者言孝堂山漢畫,女人足前銳。今審石刻,男子足亦前銳也。前銳,乃側畫體,且畫惟方履則見稜。婦人至晉[始]方履,漢畫宜前銳也。又古鏡鑄舞女像,足亦前銳,舞用利屣,屣前銳,非足銳也。謝靈運詩云:「可憐誰家婦,臨流濯素足。」《晉書》言成帝時,有晉寧人謁車門,言王和之女,足下有七星,星毛長三寸,當為天子后。《南史》云,齊東昏侯鑿金蓮花貼地,令潘妃行其上,曰「步步生蓮花。」此乃寵異神明之詞,如以金蓮花盆濯足之意,後增偽乃云以帛纏足,令行蓮花上。《古樂府》云:「新羅繡行纏,足趺如春妍。」杜牧詩云:「鈿尺裁量減四分,碧琉璃滑裹春雲。」韓偓詩云:「六寸膚圓光緻緻。」《吴志·諸葛恪傳》注引恪《別傳》云,母之於女,恩愛至矣,穿耳附珠,何傷於仁。若時有裹足,何暇以穿耳為喻。弓足之事,宋以後則實有可徵。建炎四年,柔福帝姬至,以足大疑之,顰蹙曰,「金人驅迫,跣行萬里,豈復故態」,上為惻然。《老學菴筆記》云,宣和末,婦人鞵底尖以二色合成,名曰「錯到底」。《墨莊漫錄》云,婦人之纏足,起於近世。蘇東坡《減字木蘭花·贈君猷家姬》云:「兩足如霜挽紵衣。」又云:「蓮步輕飛。」《夢溪筆談》云,王綸家紫姑神,謂其女履下有穢土,雲不能載,乃襪而登雲。然則北宋尚有不裹足者也。《道山新聞》云,窅娘以帛纏足,令纖小屈上,作新月狀。是其纖小彎屈向上,非今之弓足向下矣。又《揮麈餘話》云,建炎時,樞密計議官向宗厚纏足極彎,長於鈎距,王佾戲之,謂脚似楊妃。言朝鞵過彎上,似其時婦人脚也。《宋史·五行志》云,理宗朝,宮妃束足纖直,名「快上馬」,豈束足之令始自理宗歟?然既纖直,則不弓矣。《輟耕錄》云,元豐以前,猶少裹足,宋末遂以大足為恥。此南宋時事。而《嶺外代答》云,安南國婦人,足加鞵韈,與吾人無異。所謂吾人,今廣西人也。是南宋時嶺外仍不弓足。《輟耕錄》又云,程鵬舉宋末被擄,配一官家女,以所穿鞋易程一履。是其時官家亦有不弓足者。《楓牕小牘》云,汴中自宣和以後,閨閣花靴弓履,窮極金翠;今北蕃閨飾復爾,瘦金蓮方,遍體香,瑩面丸,皆自北傳南者。是金季循舊俗,而元時南人亦有不弓足者也。《湛淵靜語》云,伊川先生後人居池陽,其族婦人皆不纏足。蓋言其族女子不隨流俗也。周朝婦人禮履,圓頭高底,底向上。《晉書·五行志》、《宋書·五行志》、《搜神記》、《開元占經》並云,初作婦人履頭圓,男子履頭方,圓者順從之義,所以別男女也。《玉臺新詠》梁皇太子《戲贈麗人》詩云:「輕裾宜細襇,畫屧重高牆。」《和湘東王名士悅傾城》詩云:「履高疑上砌,裾開特畏風。」王訓《和簡文帝率爾成詠》詩云:「簡釵新輾翠,試履逆填牆。」鮑泉詩云:「履高含響佩,韈輕半隱羅。」皆侈言履屨底高,應非弓足之製矣。明姚士粦撰《見只編》云, 【 在《(海鹽)[鹽邑]志林》中。】 米芾有《唐文德皇后遺履圖》,跋曰,以丹羽織成,前後金葉裁雲飾,長尺,底向上三寸許,中有兩系,首綴二珠,蓋古岐頭履也。是高底底向上之證。向上則底下窄,漢人謂之晚下。《釋名》云,晚下如舄其下晚晚而危,婦人短者著之,可以拜也。拜謂俯也。其非高底者曰「遠游履」,魏曹植《洛神賦》「踐遠遊之文履」是也。其非高底圓頭,則前銳後無跟,名曰屣。《史記·貨殖傳》云,鼓鳴瑟跕 【 音沓】 屣。《漢書·地理志》云,彈弦跕躧;左思《魏都賦》云,邯鄲躧步,躧(皆)[即]屣也。《漢書》師古注云,屣謂小履之無跟者。唐武德間,婦人多曳屣,亦跕也。唐明皇《楊妃襪銘》云,細細圓圓,窄窄弓弓,脫履露纖妍。跕屣脫故露襪,婦人足較男子小,故曰纖細圓。《聞見近錄》云,宋神宗開(穎)[潁]邸時,近侍以弓樣靴進,韓維曰:「王安用武靴?」《隋書·禮儀志》,長靿靴,田獵遊豫則服之。是男子武靴亦弓而銳也。其弓向上者謂之鼻,漢《釋名》曰「卬角」;其靴缺前■〈革雍〉者,《釋名》曰「■〈革索〉■〈革睪〉」,皆男女有之。《北夢瑣言》云,王迪被車輾靴鼻逾寸,而不傷脚指,三日後入拜翰林。是靴鼻尖銳而空前也。《宋書·五行志》云,晉太康初,婦人皆履方頭。又云,孝武之世,幸臣戴法興權亞人主,造圓頭履,世人莫不效之。是男女之履式互易,女子惟大足,故履頭可以改方。《北齊書·王湝傳》云,有婦人臨汾水浣衣,有乘馬人換其新靴,馳而去,婦人持故靴向州言之。足同,故靴可換。古婦人衣長不見足,漢承古制,婦人袍旁有曲裾。《元后傳》,絳緣諸于。師古注云,諸于,大掖衣,即絓衣類。此寬衣大襬,唐謂之「燕尾」,明曰「插擺」,燕服則窄矣。庾信詩云:「小衫纔裹臂,纏弦恰抱腰。」古男子上衣下裳,婦人則不殊裳,衣窄襃長,裳連衣,言從一也。《明史·輿服志》云,婢使,長襖長裙;小婢使,長袖短衣長裙。短衣長裙,為賤人之服。古,婦人衣曳地,其不曳地,則史表著之,若漢文帝貴人、王莽妻,美惡皆為口實。衣曳地則覆履,惟見底,故底高。順從人,故頭圓。其弓足小而銳者,求之於古,亦有所出,出於古之舞服。徐廣云,利屣,舞屣也。窅娘裹足者,亦舞人也。《南唐書》言,小周后剗襪步香階,手提金縷鞋。是南唐貴人不弓足,弓足出舞利屣明也。南唐弓足,束指就履鼻利處,而纖銳向上。履弓,足不弓也。宋理宗時,束使纖直,其後乃向下,此大略也。《明史·輿服志》云,皇后青襪舄,飾以描金雲龍,皁純,每舄首加珠五顆;皇妃、皇嬪及內命婦青襪舄;皇太子妃、命婦九品同;宮人則弓樣鞋,上刺小金花。是貴人不以裹足入制,而宮人弓鞋為利屣,蓋搬尖靸鞋耳。沈德符《野獲編》云,向聞禁掖中被選之女,入內皆解去足紈,別作弓樣,後遇掃雪人從內拾得宮婢敝履,始信其說不誣。黃道周《三事記略》云,弘光選婚,懿旨以國母須不束足。則明時制度過南宋遠矣。 【 或言前代宮眷,皆不選纏足之女,是以民間爭相裹足,以避選美之令,其說似近理。】

  按前說,古婦人服飾之制,與本朝悉合。八旗婦人履底厚三四寸,圓其前,外衣通長掩足,輕裾大擺,亦與古裝無異。崇德三年七月,詔禁有效他國裹足重治其罪之制,嗣又定順治二年以後所生女子禁裹足。康熙六年,王文簡 【 士禛】 任禮部員外郎時,條陳時事六件,上之所司,其中弛禁裹足、請復八比兩事,轉奏准行。以王文簡之通達,尚不悟北宋已前無八比取士之制,時海內人材,何等茂蔚;更未考勝國宮中有解釋足紈之制,不尚矯揉。奈何習俗移人,賢者不免,又何怪閨闥女子不可以言語爭論也。嗚呼!以取士之制與女子裹足並陳,謬亦甚矣。

  又按古女子冒為男裝者,自花木蘭而外,《南史·崔慧景傳》,東陽女子婁逞,變服為丈夫,徧游公卿間,仕至議曹從事;《北史》楊大眼妻潘氏,戎服從獵,大眼指謂諸將曰:「此潘將軍也」;《太平廣記》載,張詧為郭汾陽所任使,詧沒,其妻冒為詧弟,仕至御史大夫;五代西蜀女子黃崇嘏,亦詐為男子入仕。凡此冒充男子者甚多,亦可證古之宦族皆不裹足矣。

  ○127助哭

  哀哭之事,中外禮儀不同。至尊親臨大臣之喪,或望衡即哭,或見靈而哭,各視其臣之眷也。哭畢,祭酒三琖,既灌復哭。每哭必有中官助聲,雖列聖大事,亦有助哭之宦寺等輩。一人出於哀切,衆人出於揚聲,聞之自有別也。八旗喪禮,屬纊、成殮、舉殯,則男婦擗踊咸哭。朝晡夕三祭,亦男女咸哭。男客至,客哭則孝子亦哭,不哭則否。女客至,婦人如之。直省喪禮,受弔日,主賓皆不舉哀,祭堂寂然。殯日亦俯首,前導惟鼓樂之聲而已。廣東喪禮,客一登堂,喪家男女同聲舉哀,且以嫗婢助哭於內,其聲不絕,客則弗哭也。按《喪大記》君、大夫、士皆有代哭者。《周官·挈壺氏》懸壺以代哭者,禮未大殮代哭懸壺,明更迭時均也。《肆師》云,大喪外內命婦代哭。凡此皆今時朝廷所行之禮也。《王陽明年譜》云,父卒,久哭暫止,有弔客至,侍者曰:「宜哭。」先生曰:「客至始哭,則客退不哭,飾情行詐也。」此侍者之言,乃今八旗所行之禮;王陽明之言,乃現今各省所行之禮節也。然客至哀哭,主人默爾,必待客退哀止始哭,似亦飾言之甚。況客至者,必與先人素識,因而觸哀,孰謂為偽乎。《南史·王秀之傳》云,遺令曰:「世人以僕妾直靈助哭,當由喪主不能情至,欲以多聲相亂,魂而有靈,吾當笑之。」此似為今之粵俗所本,而王秀之不欲行之者也。然《士喪禮》代哭不以官,則使親疏更迭而哭。唐李匡乂《資暇集》云:喪筵伎婢唱悲切聲,助主人哀云云。是此禮行之已久,粵中尚存其意耳。至直省之主客皆不舉哀,必因王秀之、王陽明二論而行其真質者也。

  今京師弔喪者,直以哭為弔禮,並不計涕之有無,人多笑之。然《說文》云,哭,哀聲,有其聲而已矣。禮云,公父文伯之喪,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。此固非美談,亦可為行弔必哭之證。哭為哀禮之文,哀者固哭,不哀者亦當襲其文也。孔子哭顏子,從者曰:「子慟矣。」哭館人,脫驂賻之,曰:「惡夫涕之無從也。」觀此可知聖人之哭,不必盡皆哀慟,故門弟子驚其慟悼,有以勸解也。

  今粵東嫁女,又有哭「嘆成」之俗。「嘆成」二字,不知是此兩字否?其禮於將嫁之女,閉置帷中,親戚來賀者,足纔及堂,則帷中作女子哭聲以謝之。若來者亦屬女郎,則褰帷徑入,亦作哭聲答之。其詞皆婉麗曼長,聞之如歌,與哀哭差似也。余幼時在粵,值先師蕭仞齋先生嫁女, 【 先生名鳳翔,江西贛州貢生。初為先大夫受業師,余姊妹叔姪咸執經焉。】 隨先祖母姚太恭人至其家,新人於帷中向余哭曰:「素知阿弟好心腸,相送殷勤最感傷。可惜明年春正好,不能親見狀元郎。」又曰:「送我泥犂實可傷,好心代我奉高堂。師恩莫作尋常看,況汝書香世澤長。」其聲絮絮,一句一呼。所贈之人,大率預為擬就章句,因人而施。且其哭不必皆出於嫁女之口,即姊妹僕婦婢子,均可於帷中助之。此禮不知起於何時,他省未有也。

  ○128相人

  國初,進士中第後,准各大臣指薦知名之士,以備詞館之選。其時閱卷大臣品評等第,有人入選、文入選、人文並入選之例,故所得人材,一時最盛。自嘉慶年間即無取人之例,而二甲有用知縣,三甲有入翰林,是其去取,仍憑引見欽定。惟人多時,驟不能從容鑑別,而議者曰:「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,子都、董賢,皆美於婦人,其德安在。固莫如以文為憑也。」此說一開,取貌之說益廢。蓋皆鄉鄙妄議,庸夫和之,而竟忘通經如新莽、劉歆,能文如阿瞞父子,為何如也。且所謂美者,蓋謂修偉清俊,非謂妍皮倩目,麗如女子也。傳曰:觀其人,莫良於眸子;巧言令色,鮮矣仁;望之儼然,即之也溫;脅肩諂笑。諸說又何嘗不以相貌言動取人哉。《孔子三朝記·少間篇》曰:「堯取人以狀,舜取人以色,文王取人以度。」《史記·儒林列傳》云,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,以補博士弟子。《鄭語》言,周王惡角犀豐盈而近頑童。韋昭注云,角有伏犀,輔頰豐盈,皆賢明之相,而周王不知相法,不本堯、舜、文王以狀色度取人之意,以致王道息沉。漢王莽蜂目豺聲,唐李揆獐頭鼠目,儒者立論,不依據聖人之言,而附合荀卿,取悅於窮固村鄙之士,豈有當哉!矧荀卿所舉,乃古聖昔賢異表,並非直以劣陋為貴。其言美而不肖者,蓋謂貌似婦人,失於男子之度。《左傳》有內史叔服,《荀子》有姑布子卿,《漢書·藝文志》中亦備相人之說,固有驗也。叔服稱,叔孫穀豐下。杜預注云,方面必有後。姑布子卿言,天之所授,雖賤必貴。《周語》云,叔孫僑上方而下銳,宜其觸冒人。《呂覽》云,顏土色者忍醜。《史記·趙世家》云,白起小頭而銳上,斷敢行也;瞳子黑白分明,見事明也;視瞻不轉,執志彊也。《孔叢子·執節篇》引荀子之言曰:長目而豕視者,必體方而心圓。以其法相人,千人不失。《左傳》:商臣蠭目。《國語》:叔魚虎目。又稱,宋痤美而狠,女佐惡而婉。《晉語》稱,知瑤美鬢長大狠在心。《藝文類聚》引《莊子》云,孔子舍於沙邱,見主人曰,辯士也。其口窮踦,其鼻空大,其睫流。虞翻骨節不媚,多見毀謗。凡此之說甚多,莫不有諸內而形於外。玉蘊而璞,山童而金。犬馬鶉蛩,相之且有不爽,而況於人。惟人心深微,非淺見者一覩可概。要必囚首垢面,不正衣冠,斷非平正通達之士。車中不內顧,不疾言,左右手,衣前後,襜如也。是雖容止小節,聖人必加敬慎。生今之世,必欲力反古人之言,謂相貌不足取重,何也?要知好相非美容,惡相非肥重,斯得之矣。余故曰:朝廷用人,未可不由骨相參看,乖陋之相,縱或有文,行必偏僻,可不慎歟!

  ○129喇嘛

  中國之崇信番僧,非自本朝始也。元季番僧稱帝師、國師,王公大臣皆敬謹摩拜。明(季)[紀]永樂時,有宗喀巴喇嘛,傳習紅教,封帝師、國師,梵宇琳宮,窮極宏壯,番經廠作佛事,宮眷亦往頂祝。此皆本朝所無也。初在關外,禁止滿蒙人為喇嘛、誦經典。自明朝遣李喇嘛往來□□議和,始與番僧交接。其後西北各蒙部,皆因章嘉胡圖克圖等前往說降,曉以天生聖人,撫一涵宇,是其僧衆曾立大勳於國,理宜酬錫帶礪。至轉世之說,亦如中國世襲褒忠之典。乾隆年間,雍和宮建有崇碑,碑高丈餘,厚薄寬廣皆三尺餘,四面分勒滿漢蒙番四體書御製序文,極言番佛功績,以明非漢明帝崇信釋教之意。大哉王言,不闢不佞,以成我朝郅治之宏也。按西僧有紅黃兩教,講經典與中土之釋氏同。紅教能作法術,有類羽流。考西域紅黃二教,婆羅佛衣黃,(■〈黍刂〉)[■〈桼刂〉]利佛衣紅。其(■〈黍刂〉)[■〈桼刂〉]利釋迦文佛繼婆羅門者,始衣壞色,(迨)[殆]今之緇衣乎?又《法苑珠林》云,袈裟,秦言染衣是也。《魏書·釋老志》云,漢世沙門皆衣赤布,後乃易以雜色。牟融《理惑論》,今沙門剃頭髮,衣赤布,謂漢世西僧依其本法,其後雜色,則中土學佛者服也。黃衣則第六法門之徒,觀世音一脈之正宗也。凡諸說所見,是漢時僧服,與今紅黃教無異,是以世繪達摩之裝,頗似今之喇嘛。或云,今之禪僧寬袍大袖,是效明季衣冠,喇嘛之袍褂,是效蒙古及本朝衣冠,皆非其本來面目,似亦近之。

  按今之黃教祇准服黃色,紅教祇准服紅紫黃三色,其他雜色皆弗准用。暖帽黃胎,安紅結,不綴纓,袍無前後開褉,此皆別於士人者也。夏日涼笠似鈸鐃,不綴纓,亦與士人緯帽不同。其做法事時,又有桃兒帽及如魚翅之黃氈帽,如漁婆之風笠,種目甚多。

  又大喇嘛准穿貂褂,亦用黃裏,蟒袍無前後開褉。又按《輟耕錄》云,孛(木)[朮]魯翀子翬公在翰林時,進講罷,上問曰:「三教何者為貴?」對曰:「釋如黃金,道如白璧,儒如五穀。」上曰:「若然,則儒賤邪?」對曰:「黃金白璧,無亦何妨,五穀於世,豈可一日闕也。」上大悅。

  又按崇德二年三月,諭諸臣曰:喇嘛等以供佛持戒為名,潛肆貪奸,直妄人耳;蒙古諸人信其懺悔超生等語,致有懸轉輪布旛之事,嗣後俱宜禁止云云。是從前我朝之於番僧,實有禁令,及統一涵宇後,蒙古崇信最虔,明季之番經廠、中正殿及各寺院,番僧甚多,其勢有不能禁者,故仍之。

  ○130隅坐

  古人無高脚椅杌,皆布席,共坐於地,尊者正席,卑幼坐於席角,故曰隅坐。今則人各一位,有旁正而無隅席矣。八旗禮儀,謁見尊長,命坐於榻,不敢正倨,必坐於方褥之下,亦古人隅坐之意。

  ○131鈔票

  咸豐年軍餉浩繁,言官請用鈔票,部議允之,行未數年,停止弗用。其鈔以高麗紙為之,寬四寸,長七寸,印造雙龍邊,極為精緻。銀鈔至少者一兩,錢鈔至少者制錢五百文。 【 即京錢一千文。】 按元季通用寶鈔,分十一科:二貫、一貫、伍百文、三百文、二百文、一百文、五十文、三十文、二十文、一十文、五文。似覺零星瑣碎,不如今制矣。道光二十八年,在京中敉遠林宗室 【 功】 家,見所藏明洪武時一千文錢鈔一張,兩面皆有圓印,糢糊草率,不似今鈔之工。

  按鈔法始於趙宋,名曰「交子」,設交子務官,專司其事。元明皆紹宋制也。

  ●聽雨叢談卷八

  132寫真

  133指畫

  134茶

  135儉德

  136禁止服飾

  137詩人有豪氣

  138嚴石谿事

  139濟南詩

  140前代祭祀奢費

  141溫泉灌溉

  142好聲伎未嘗為人品之累

  143名刺

  144大人

  145罘罳

  146羊肉

  147巴克什

  148屠緯真《藿語》二則

  149喪禮計閏

  ○132寫真

  寫真之法,不獨面貌為難,身長不及尺,面闊不及寸,從何處狀其等身。要必徑尺之面,見而知為短人,數寸之軀,見而知為偉士,其法固不易言也。嘗見優孟演劇,瘦人扮凈,固偉然也,肥人扮生,固清癯也,知此可以寫真矣。粵東寫真,操西洋法,陰陽向背,用皴甚厚,遠望之一面突出紙上,頗得神理。近日海國又有用鏡照影,塗以藥水,鋪紙揭印,毛髮必具,宛然其人,其法甚祕,其製甚奇。

  往歲京居時,於載肯堂宗室構家,見其始祖小像一幀。其始祖為仁廟第十子敦郡王也。百年尊藏,筆墨完好。圖作漁家樂,舡頭偉坐簑笠一像,赤面修髯,天姿神曜,着古銅色袍,如世寫關漢壽遺像。後梢把槳一婦,年約二十餘,髻中立簪鳳釵一枝。旁一孺子,年在四五歲。其家收藏此圖甚久,或言髯而釣者為其始祖,或言孺嬰為其始祖,相傳不敢指定,惟敬謹尊藏,歲時曬晾一次。此余平生所見小像之最工者也。又先文肅公《六清圖》一卷,為揚州羅兩峯所寫,全不設色,與圖中梅竹木石,俱以乾筆淡墨寫成,精采亦(巖巖)[嚴嚴]如在。又先祖通判公,偉軀麻面,氣質沉雄,大像為閩南曾某所寫,眸顴間用洋法皴染,亦最神肖。此外不多見矣。

  ○133指畫

  以指頭作畫,不用毫管,從古所無,實自我世祖章皇帝而始。副都統漢軍朱倫瀚亦工此法,朝鮮國王曾因使奏乞其畫。都統漢軍高其佩,尤工尺丈大幅,遂成一家。聞其畫虎,輒以肘腕印墨,狀其攫伏之勢,今海內師其法者寖多矣。相傳章皇帝創此指墨時,偶以手指螺紋,印於縑素,因勾勒作牛羊羣牧圖,遍體蒙茸,殊為生動,乃充此法而成畫家一派。章皇帝沖齡開國,已為萬古所無,且書畫詩文,俱有法度,儒釋經典,均能貫串旁通,一歸於正,所謂命世真人,以啟我億萬年無疆之業,非偶然也。

  ○134茶

  六經無茶字,茗飲自唐而始,前未之見也。或引《三國志·韋曜傳》言,曜不能飲,賜茶(舛)[荈]以當酒,又似自三國始也。今婚禮行聘,以茶葉為幣,滿漢之俗皆然,且非正室不用。近日八旗納聘,雖不用茶,而必曰下茶,存其名也。 【 下字作納字解,恐亦轉音之誤。】 上自朝廷燕享,下至接見賓客,皆先之以茶,品在酒醴之上。古人龍團、鳳團,必曰烹,曰煮,曰煎,曰焙,今之熬茶是也。今官家燕享及各國通商,仍尚苦茗茶、團茶餅,猶存古人煮茗之意。至於用沸湯瀹芽茶,一浸即飲,取其香郁為美,清冽為甘,則不知始於何時。宋宣仁太后詔免龍團而進葉茶,應是芽茶之始。今京師人又喜以蘭蕙、茉莉、玫瑰薰襲成芬者,漸亦遍於海內;惟吴越專尚新茶,不嗜花薰,固是出產之地,易得嫩葉耳。京朝王、貝勒接見外藩,按其品爵,有待茶不待茶之例,載於典章。外官督撫接見屬吏,待茶至知縣而止,佐雜弗及,亦定例也。按《金史》泰和五年,尚書省奏,茶為飲食之餘,耗財彌甚,七品以上官,其家方許飲茶。蓋茶葉出於宋地,以防耗財資敵之意。今之知縣進謁,始欸茗飲,應是相沿金季之令。

  按行聘以茶,蓋茶子既種,不能更移,與奠雁之義同。

  ○135儉德

  吾友某君以儉德自詡,左右助之曰:「儉德可師,今之晏子也。」余曰:「聖賢弗縱欲自奉,弗慳吝為家,以天地之財,為天地之用,不言儉而儉自在,不求奢而奢弗病。孔孟以窶人自居,非有阡陌之利,而《鄉黨》一章,服食之美可知矣。生徒負笈請業者,動輒百人,如顏、原之貧,又不知凡幾,其終歲相從,不能裹糧寄腊可知矣,夫子之必為設箸可知矣。否則在陳之厄,何以同一饑也。其轉食於諸侯,後車數十乘,則僕御之衆可知矣。今某君也,專車尚嫌其費,一餐尚吝其資,其儉德乃勝於聖賢耶?抑借此以飾其慳耶?晏子一狐裘三十年,非不御輕毳也;食不重肉,非不具肉也;妾不衣帛,則妻衣帛可知矣;豚不掩豆,其牲醴必備可知矣;父族無不乘車,則衣帛食肉在其中矣;母族無不衣帛,則食肉在其中矣;妻族無不食肉;齊國之待其舉火者七十餘家。如此舉措,如此博施,能有幾人。何以一概不學,祇學其食不重肉,豈非借託高賢之名,詭其鄙吝之性耶!君欲敬法晏子,請各努力為之。余惟有望洋而嘆,自愧弗及,素位而行,不敢學儉,亦不敢學奢也。」某君■〈口答〉然,慍(行)[形]於色。余書之以誌吾過也。

  按《禮記》,孔子曰:「國奢則示之以儉,國儉則示之以禮。」此大聖人因時制宜,大公至正之論。《詩經·魏風》:「糾糾葛屨,可以履霜。摻摻女手,可以縫裳。」其序云,魏地陿隘,其俗儉嗇而褊急。彼《汾沮洳》之詩,其序云,此亦刺儉不中禮之詩。可見儉貴中禮,不中禮是吝嗇,非儉也。漢丞相平津侯公孫弘脫粟布被,汲黯劾其奸。宋王安石衣臣虜之衣,食犬彘之食,囚首喪面,而談詩書,蘇老泉譏其不近人情。《魯論·鄉黨》一章,記聖人之言行,有「食不厭精,膾不厭細」、「沽酒市脯不食」、「狐貉之厚以居」、「吉月,必朝服而朝」。士君子立身處世,宜何所法守也。

  又按杜祁公家居出入,從者十許人,或勸為居士服,答曰:「老而謝事,尚可竊高士之名耶!」此言深得不可徒行之義,斯其所以為名相也。

  又按儉固美德也,然而世道巧偽,未可執一以概其人。韓魏公之奢,王安石之儉,論世君子毋為鄙夫所愚可耳。漢成帝時,五侯子弟侈靡豪縱,以車馬聲色相高,獨王莽折節恭儉,勤身博學,被服儒素,卒以此技欺世獵名,幾移漢祚。其所謂五侯子弟者,徒殃其身,未害於政也。大哉我世宗之諭曰,「聽其作孽致困可也,何必禁之」,實為警世覺民針砭。

  ○136禁止服飾

  禁止服色,辨其等威可耳,若使富人悉服布素,必致令有不行。令既不行,又難治以峻法,枉事更張,毫無利益。如其果行,則商賈不通,衣冠褦襶,更失中華文物之盛,徒使慳吝富兒遂其鄙陋之欲矣。雍正三年八月,諭曰:「覽諸臣所奏,欲將官員軍民服用,一概加以禁約。朕試問諸臣,照此定制,以申禁約,能管束令其必改乎?斷不能也。法令者,必其能禁而後禁之。明知法不能勝而禁之,則法必不行,亦何為哉。從前屢禁而不能,豈可復禁乎?且照此禁令,各按等秩將緞疋及貂鼠、猞猁猻等細裘悉行禁止,如許物件,俱不准服用,轉令大臣官員得以賤價購而服之,是乃富室獲其利也。兵丁等概令更換,則布疋等物,一時價值交騰,反致貧乏兵丁,難以為生,有何益哉!其家資殷實之人,隨所得而服之。至不肖家奴,有越分服用以事奢靡者,聽其作孽致困可也,何必禁之。朕視諸大臣,亦惟視其品行,並不觀其服飾,即如都統巴拜所戴涼帽,殊不鮮明,亦有何關礙。爾諸臣視屬下兵丁,猶朕之視爾等也,惟當愛恤教誨以成就之,見有服用僭越之人,則誡飭之,約束之,曉諭而訓導之。凡以為伊等之生計耳,漸至醒悟,數年之後,自然悛改,一遵儉樸矣。但典禮所關,官員朝服及軍士器械等項,不可使之無色,理宜修整,令其鮮明。尤有要者,我朝滿洲等喜事,尚不必論,惟父母之喪,但恐無以飾觀,有傷顏面,人或謂之不孝,每多勉強逾分費用,此皆無知之所致耳。夫孝者,在於誠心,並不在於躐等糜費,本自各有定分也。大臣等應將此留意,時加嚴禁。其定服色制度,不必紛擾,過於煩細,但將護軍領催馬甲及閑散滿洲人、護軍校、驍騎校、筆帖式等服色,定為制度之處,大臣等詳究議奏。特諭。」

  ○137詩人有豪氣

  王貽上 【 士禛】 官刑部尚書時,京師民人徐起龍,有女嫁馮繼隆,甫數日,其姑曹氏淫悍婦人也,引所私辛二、僧宣召等逼姦之,女不從,則加炮烙,畏而從之。既兩月,始許歸寧,女泣訴父母。起龍羞憤,偕其表弟侯六登曹氏之門,欲毆之。曹及辛二出禦,遂鳴於官,解赴刑部,司讞呈堂,以起龍兄弟白晝打搶,草率結案。王貽上大怒,立碎其牘擲地,詰滿漢司官曰:「汝曹畏勢乎?狥情乎?納賄乎?」立令釋起龍、侯六之鋃鐺,而繫於曹氏、辛二之頸,並逮宣召,按律定擬,都人皆以為快。此康熙三十九年事也。又朱竹君學士筠,每好作義俠之舉,有胡御史 【 牧亭】 為其家人箝制,學士憤怒,代為懲治。此皆老輩風義,至今猶有生氣,不似腐儒畏縮,自命風流,視君子當為之事,皆如秦越,得失無關痛癢。故傳曰,士不可不弘毅,其斯之謂歟。

  ○138嚴石谿事

  余麤疏性成,於細事不甚留意,每有出入銀帛,多原封不啟,亦從無平色低昂之誤。偶閱《居易錄》載:如皋嚴怡,字石谿,家貧,行誼亢潔。嘗館於富室,歲暮將歸,主人設筵祖道,以優伶侑觴。酒闌,主人出兼金為壽,且云,先生試一權之。怡大怒,曰:「君乃以我為商賈乎!」立散之優伶,拂袖而去云云。余閱至此,不覺失笑。

  ○139濟南詩

  黃河嚮距濟南千里,自咸豐年江南豐縣河決,黃流北趨,由直隸開州、山東濮州橫灌運河,經兗之張秋鎮入大清河,直抵濟南城北十二里,匯濼水東下入海。每年伏汛泛濫,旁流外河,大舡可踰濟南城北之標山,泊於三孔橋下,實為人意初不能料。平時之車塵馬足,一換而為櫓聲帆影矣。宋晁無咎守濟南,瓜代後,有《別歷下二詩》云:「來時芙蕖溢渚香,歸途未變柳梢黃。殷勤趵突溪中水,相送扁舟向汶陽。」又「鴛鴦鸂■〈涑鳥〉遶漁梁,搖漾山光與水光。不管使君征棹遠,依然飛下舊池塘。」味其詩句,是宋時亦可由濟南乘舟南下矣。

  錢辛楣《十駕齋養新錄》記河防一則云:河為北條之(山)[川],由絳水大陸播九河,同為逆河以入海者,今故道即運河,由臨清至天津是也;東漢以後,河由千乘入海,即今之大清河也,千乘今為武定府,自唐宋金皆由於此;金元之間,河漸南決,合淮泗以入於海,與禹河入海之地,幾二千餘里矣,是改北條為南條矣。按此說,今之黃河,由大清河繞濟南匯濟水入海,固是唐宋舊迹。晁無咎,宋人,賦事之言吻合也。

  ○140前代祭祀奢費

  《江鄰幾雜志》載,宋時一郊費六百萬,後至一千餘萬。明季郊祀禮成,乃至肆赦,其祭祀之難如此。本朝南北郊祀,駕必親行,上辛、冬至、常雩、夏至,歲無不舉,亦未聞冗費之鉅,而宋時何以所用不貲,殆不可解。又如嶽瀆之祀,朝廷告功施慶,必照例舉行。泰山則歲以四月十八日遣官致祭,甚至祈雨禱雪,亦極誠通昭事之敬。康熙、乾隆年間,車駕南巡,均親展明禋,未嘗駭為異事。何以古人於封禪一事,至於伏闕披鱗,拚以死命,尤令人不可擬解。

  又宋熙寧以前,凡郊祀大駕還內,至朱雀門,忽扮綠衣人蹣跚潦倒如醉狀,乘輿為之少柅,謂之天子避酒客。及門,兩扉遽闔,門內抗聲曰:「從南來是何人?」門外應聲曰:「是趙家第幾朝天子。」又曰:「是也不是?」應聲曰:「是。」然後開門,乘輿乃進,謂之勘箭。此真無理作閙,褻瀆朝儀,不知是何意也。勘箭兩字,亦不解其義之所出。

  ○141溫泉灌溉

  王漁洋言,京師冬日燻花,漢唐以來,已有其法。引《漢書·召信臣傳》,信臣為少府,太官園種冬生葱韭菜茹,覆以屋廡,晝夜■〈難上灬下〉蘊火,待溫氣乃生,此言是也。又引唐人詩云,「內園分得溫湯水,二月中旬已進瓜」,此言非也。按灤陽避暑山莊,界在關外,地氣早寒,惟御園中荷花,至八九月尚菡萏馥郁,經霜不凋。蓋因池通溫泉,地氣常暖所致。前詩分得溫湯四字,明明與此合,度其所分必華清溫泉之下流也。

  ○142好聲伎未嘗為人品之累

  今人每以細事概人平生,一耽聲伎,羣相指為輕薄,論亦苛矣。古之君子,無故不廢樂,是以孔子大祥御琴,琴即成聲,與人歌而善,必使反之,而後和之。謝太傅東山絲竹,文信國聲伎滿前,皆能樂人之樂,憂人之憂。《羯鼓錄》言,宋廣平人雖耿介,亦好色樂,嘗與明皇論鼓云,「頭如青山峯,手如白雨點」。《夢溪筆談》載,寇萊公好柘枝舞,每宴客必舞柘枝竟日,時人號曰柘枝顛。康對山工琵琶,耽伎樂,沒後囊橐蕭然,所遺大小鼓三百餘副。蓋古人宅心於誠,弗假偽飾,不似今之君子,敝衣惡食,面塵齒垢,以為悃愊無華;較量錙銖,吝情取與,謂之財帛分明;問舍求田,高權子母,謂之能知稼穡;事理之來,不置是非,謂之養德;絲棼偶集,退避不遑,視他人之死生性命於不顧,謂之高潔。嗚呼!天之生材,國之養士,安用此栖栖為哉。豈以能絕嗜好如處子,便可了當讀書之道。國初范忠貞 【 承謨】 以廕拜官,又成進士,當耿藩反側之際,日接僚屬,夜理文檄,每漏下輒聚僮僕高彈清吹,甚至鐃歌大樂,殆無虛夕,外出鎮靜,內懷堅貞,至今勃勃尤有生氣。豈得因有聲伎之嗜,便可輕議之耶!然要必先有其材,具有其志,始可弦誦伎樂,以宣其意。彼徒事游蕩飲博者,正未容藉口也。

  ○143名刺

  今人每好自諱其名,與人論事,非自呼其字,即曰「某人」,不典甚矣。惟通謁名刺,古禮僅存。書畫題欵,前代惟趙子昂、董香光,本朝惟劉石菴、英煦齋,喜署其字,總覺於古不典,於今不恭,似未可以為法。王弇州《觚不觚[錄]》云,自嚴分宜當國,親王書刺無不名矣;自江陵當國,親王無不稱晚生矣,當其襲封之初,至稱門生。按宋朝親王班在宰相之下,益乖大體,其權相之氣焰可以想見。江陵當國時,親王次輔,皆稱晚生,布按行跪禮。而江陵乃媚大璫馮保,自稱晚生。然則貂璫之勢,是誰啟之,似未如近日之名刺允當矣。

  按《漢書》注,張晏曰:匡衡少時字鼎,世所傳其與貢禹書,上言衡敬報,下言匡鼎白。《南史》陶弘景自號華陽隱居,書札即以隱居代名。王右軍敬謝帖,曰逸少白。白居易與元九書,稱樂天再拜。陳摶謁高公詩,稱道門弟子圖南。元稹作《長慶集》序,自稱微之序。署欵以字,古人固有行之者,然不多見,亦不足為法也。

  ○144大人

  古稱大人、先生,蓋指德業而言,非謂名爵也。子之於父,亦稱大人、夫子、先生。今惟存家大人、尊大人之稱,而無夫子、先生之稱矣。《漢書》范滂曰,「惟大人割不忍之恩」,是稱母為大人也;疏受叩頭曰,「從大人議」,是呼叔為大人也。宋元之世,漸稱達官內臣為大人。至郭子儀應回紇大人之占,仍是偉望之稱,非指官祿而言也。本朝內大臣、都統、尚書、侍郎、卿寺、學士、堂上官皆稱大人。中允、洗馬、贊善、巡城御史、掌科給事,皆在本署中稱大人,出署則否也。外官文職督撫、學政、織造、監督、司道,武職提督、副都統、總兵、城守尉,皆稱大人。御前大臣多以王公兼任,不稱大人而稱位號,其無世爵者,則用清語稱之曰郭什諳班。大學士稱中堂,將軍稱將軍,似不以大人兩字為極尊之稱。國初諭旨中呼內務府大臣為內府大人,是以近日中使人役,仍呼內務府為大人衙門。

  考國初外官,非欽使不稱大人。曾見山東省城西關有王公祠,木主書山東巡撫王大老爺國昌之位。又濟南朱氏家所藏其先世閩督公朱宏祚任廣東巡撫時輿頌詩詞冊,亦稱巡撫廣東朱大老爺。又於高唐途次見一舊碑,稱布政司熊大老爺。此皆康熙中年之事。余幼時,道員已稱大人,府廳州皆稱大老爺,知縣稱太爺,形於筆札則稱太老爺。咸豐年用兵以來,知府多加運使、道員職銜,亦稱大人。甚有未加銜者,屬吏亦媚之曰「大人」。知縣則無不加銜,無不大老爺矣。從前武職,總兵稱總爺,副將稱副爺,參將、游擊稱將爺,都司、守備稱掌家。 【 專營都司亦稱將爺。】 自余幼時總兵已稱大人,副、參、游皆稱大老爺,都司稱總爺,守備稱副爺,已覺與前逈異。近年以來,副將漸稱大人,守備亦稱總爺,兵丁久已稱將爺,什長、傳號久已稱掌家,更為躐等之甚矣。不知數十年後,更加何稱。又王弇州《觚不觚錄》,三司見督撫稱老先生,見巡按稱先生大人,頗似今時中堂、將軍,不以大人兩字為重也。

  ○145罘罳

  罘罳之為物也,前人釋解不一。顧太初引鄭康成、顏師古、崔豹諸說辨之,以為宮闕屏間,刻縷鳥獸雲氣,疏通連綴之狀。唐蘇鶚引《子虛賦》「罘網彌山」,證罘當為網。王漁洋引柏梁詩云,「走狗逐兔張罘罳」,則罘罳之為網戶,正以其象類網而借用耳。余按諸說皆因字從網羅,又用之當窗罨畫,故以為刻縷雲氣之狀,其實皆誤也。今大內宮殿廟宇簷下,皆有此物,蓋用銅絲織成細網,冪於簷榱之下,以防雀鴿棲集。工部物料中即作罘罳兩字,足以釋古人之聚訟也。

  ○146羊肉

  味之美者,曰「珍羞」。羞,羊臉也。又曰「羊羔美酒」,皆侈言俊味,是古人嗜好貴羊賤豕之明證。無怪魚羊兩字合書為鮮。其餘若萬羊宰相、瘦羊博士之典甚多。而罕有及於豚豕者,何也?宋時諺云:「蘇文熟,啖羊肉。」因殿帥姚某性饕餮,每得坡公手帖,輒換羊肉數斤,故坡公有傳語本官今日斷屠之謔。杜祁公為相清儉,非會客不食羊肉。宋時京官日支羊肉錢。今京朝官喜喫羊肉,要亦由來久矣。袁簡齋謂猪肉曰「廣大教主」。余則視羊肉為「八比文字」,嗜之者咀嚼饞涎,惡之者掩鼻而過,且不可夾入一物,亦不可以他物夾之,自成一家言可耳。

  ○147巴克什

  巴克什,亦作榜式,亦作把什,乃清語文儒諳悉事體之稱。天聰五年七月,設立六部,改巴克什為筆帖式,其文館大臣原有榜式之號者仍之。范文肅、甯文毅官大學士時,皆存榜式之名,有如武臣之巴圖魯也。筆帖式今清語作筆特和式,亦不稱巴克什矣。

  按從前大臣賜號甚多,有清卓理克圖及戴青等名,與巴克什、巴圖魯之制同。蒙古王公有賜達爾漢及濟農、土們等名。

  又按國初文臣皆呼為巴克什,又有札爾固齊十人,似是理政聽訟之大臣。曾於《清文鑑》中查之不得,應是蒙古語也。

  ○148屠緯真《藿語》二則

  明部郎屠隆,自稱鴻苞居士,著《藿語》一篇,頗有合於人情治道,摘其二則錄之。

  一曰重輔毗。今之輔臣,悉用詞垣。夫黼黻皇道,潤藻太平,此文章事也。若進在政府,贊襄機密,有不可盡於文章者。故選用輔臣,宜擇德器端凝、才識練達、洞悉古今、諳悉世務、負公輔之望者,不當直以資秩文名而用之。而詞臣方在編摩館局時,亦須深念今日館局之臣,即將來公輔之選,豈可徒尋章摘句,搦管抽毫,耽雕蟲小技而已。凡國是、廟算、吏治、民情、刑名、錢穀、邊務、戎機,皆當留心豫講,或討故實,或審時宜,咸其責也。而尤當克己去私,宅心公虛,以天下萬世為度,而我不與焉。夫輔臣之權利富貴大矣,其得喪利害亦大矣。機務眩惑,得失熬煎,求望日多,奔走益衆,平居十分之品,到此才得其六七,五分之品,到此才得其一二。泛論抵掌時,誰不能惜前代之失,摘往事之非,一旦身當其處,或有謬而不然者。古大臣自皋夔伊周而後,粹乎無可復議者,幾何人哉,公輔之地,不易處也明矣,烏可不慎且重乎!人材難得,選用宜廣,古之卜相,無間農工,今於翰苑之外,或參用中外他官一人可也。

  一曰廣選舉。雉兔之罝,不掩麟鳳;魚蝦之網,不絓神龍。卓越奇偉非常之材,高臥巖穴,長嘯烟霞,或非近世科目之所能得也。古帝王之得豪傑聖賢,或以夢卜,或以徵聘,或得之農工,或得之漁釣,或得之商販,或得之囚虜。朝為布衣,暮列卿相,卒之才諝鵲起,功烈鴻茂。材非一品,取非一途,蓋亦廣矣。漢選舉有賢良、直言極諫、孝廉、明經、孝弟力田、明當世之務習先聖之術、四科、文學、高第、行義、茂才特立、淳厚有德、直言、勇猛知兵法、有大慮、賢良方正、茂才有道、耆儒、九品官人諸科,晉、宋、梁有猛勇秀異之才、孝廉、秀才、九流中正、明經幹理、高才博學諸科,唐有明經、秀才、進士、俊士、有道、童子、制舉、通一藝以上諸科,宋有進士、九經、五經、開元禮、三史、三禮、三傳、學究、明法、詩賦、策論諸科,選舉之途若是乎廣也。聖朝國初尚有賢良方正等科,今則一切罷去,而獨以舉業取士。上之精神意向所指,下必風馳雷動而奔走焉。士之卓瑰茂異非常者,即天禀姿性與其才具學力之所成就,品格不同,莫不回心壹意而研討舉業,率以此進。二百餘年來,名公碩輔、英喆雄杰,策勳竹素、流聲天壤者,往往繇此而出,故亦不乏也。然寧無虞其萬一遺漏乎?世或有卓然可稱名公碩輔、英喆雄杰其人者,而偶不嫻於今代舉業之文,有其文矣,而偶不為有司所識拔,則雖有策勳竹素、流聲天壤之具,何所用之,有老死蓬蒿之下而已。又萬一有卓瑰茂異非常之人,不屑應當世制舉,生而龍蟠豹隱,抱膝名山片石,棲真頤神,鴻飛冥冥焉,又孰從而得之。古豪傑若張子房、諸葛孔明、王景略、李長源,並不聞以制科而跳身樊籠之外,抗志寥廓之上,是未免為英雄之所竊笑也。余觀此時發跡制科、布列仕路者,固多奇偉豪傑,蜚英騰茂,增光國家之盛典;其間中庸闒茸之徒,染指膏腴,溺志青紫,捱日停月,無所短長者,要亦不少,玷科目,負國恩,將焉用之。而草澤之間,懷才抱略、無忝制科之英,乃或有泯泯汶汶,布衣糲食,屈首衡茅,曾不得與時賢連袂而起、並轡而駕,白駒發嘆,綿葛興歌,耳目睹記,往往有之矣。嗟乎!唯楚有才,晉實用之。桓溫對面而失王猛,乃為苻堅所得,立功名於氐中。張元負磊塊之氣,不遇於宋主,走元昊為邊患無已。唐人有言:「中原不道無麟鳳,自是皇家結網疏。」蓋昔人歎之矣。制科之設,非不可以籠天下英雄豪傑,而英雄豪傑有不盡入其牢籠,當事者可無慮及此乎。愚意謂制科之外,宜別立一科,以羅天下遺逸真才,若瑰奇磊落、懷才抱略、智勇文武英傑,修德敦行、師表人倫之賢,經史淹貫、文章鉅麗之士,伏在草野為制科所遺者,令州里鄉老得以上聞,有司守臣得以辟舉,親召至闕下,覆核得實,果係真才,不次擢用。或端委廟廊,近侍顧問;或仗鉞疆圉,平定安攘。遠謨鴻烈,終將賴之。如郡邑有人,何害並舉同升;若其無之,不妨絕跡滅響,毋多毋泛,以開倖門。天下之事,孰不由人材而濟哉!武王成事以一太公,齊桓成事以一管仲,勾踐成事以一范蠡,漢高成事以一張良,昭烈成事以一諸葛,苻堅成事以一王猛。淮淝之役,得一謝安則晉室泰山;奉天之役,得一李晟則唐室再造;靈武之役,得一李泌則廟簴重光;金人之役,得一岳飛則河朔幾復。國家經濟,豈必事事瑣屑,正朝廷,靖四方,備邊鄙,防寇虜,明賞罰,修刑政,肅紀綱,移風俗,詰兵戎,足糧餉,皆國家要務。然而用人得其人,何事不理;用人非其人,何事不壞。方今之最急,孰有加於用人者哉!余竊見近世之用人,無論閑秩散地,即國家至重大關要之處,其所用人,不聞博訪精選,擇其人品才具之相應者而用之,而但計其歲月,循其資秩,曰輪捱某人應得某處矣,曾不計其人之足了此與否也。甚或取其人之妥帖,足無悔吝;利其人之庸軟,保無牴牾。用人若此,尚何望其樹非常而報朝廷哉!此乃今之大患,而當事之失計也,其亦未之思矣。

  此二則深中時弊,有明至今數百年,輒不能易。康熙二年,特沛綸音,揭摘制義之弊,宜其當日文運煥然光昌。所惜不數年,士子苦難遷業,卒如禮臣之請,仍復其舊。乾隆中,舒文襄 【 赫德】 復有更易制藝之疏,乃獨尼於鄂文端 【 爾泰】 一人。蓋文端亦乙科進身,不免欲高其技之習未能盡除耳。余按今之欲築宮室者,不謀於圬者而謀於畫師;欲實倉廩者,不謀於畎畝而謀於庖人,得毋皆耳目近習之誤耶。

  ○149喪禮計閏

  呂新吾三年之喪解,喪者,親始死之日也。十三月再見親死之日,謂之小祥,尚在吉凶之界。二十五月三見親死之日,謂之大祥,(殆)[始]變凶而存吉,是月有餘哀。又一月為中月,乃行禫。自二十五月已屬餘哀,二十六月已無餘哀。先王制禮,雖聖人不敢過也。或問不計閏何?曰:計閏則短一月,不見三年之喪日矣,故不計閏,非謂以厚為道也。愚按期服以歲計,故不計閏;功服以月計,故計閏,亦是此意。然其中似應稍示區別,若在二十五月以內之閏,不應計算,在二十五月以外之閏,是已三見其喪,不應不計也。然而大孝終身慕之,又豈止三年而已。